等张良一说完,韩信毫不迟疑道:“不候‘届时’了,还请先生立即随我走一趟。”
毕竟他已将对方忘了数回:先前张良不愿降楚,尚能解释,现却已明意归顺,若再将人忘在狱中,未免太过无礼。
张良亦然有此隐忧,见韩信决意如此,眉头微松,欣然道:“有劳将军。”
韩信摇了摇头,不再多话,径直命狱卒将锁扣打开,客气请出张良后,仿佛才想起狱中仍有一人。
遂看了眼一脸左右为难,不知是该继续端着架子、当如张良那般顺应天意,归降楚国的随何,淡淡道:“汝又何如?”
随何面上挣扎不断,末了一咬牙,心甘情愿地俯身行礼道:“……若蒙不弃,何亦愿为楚帝效犬马之劳,劳请将军引荐。”
他心知肚明的是,韩信屡次亲来狱中,是为劝服曾有一面之谊、同为韩人的张良。
自己上回一时气急,出言不逊,未受记恨折辱已是运佳,又哪儿敢希冀张良走后,还会有人来此狱中过问于他?
且失了张良这一唯一可说话的人,即便他在狱中仍能过上食水不断,还有书可读的日子,怕也迟早要因终日不见天光而发疯。
然而韩信连昔日以胯/辱他的甄二且能看淡了去,哪会将那日口舌之争放在心上?
见一次解决了两桩麻烦,他心情不错,面上却不显。
只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后,便命人将随何也放出来了。
觐见君王,自当先去沐浴更衣。
然韩信正要领人往自己府上一趟,还未出宫门,就意外望见前方不远处一骑着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的熟悉身影:“贤弟?”
被那憨帝以议军策为由,留在殿中说了大半宿话,直到天将将亮才找到由头开溜的吕布,冷不防被便宜老哥一声叫破,当场惊得浑身在马背上一窜,猛然扭过头来:“韩兄?”
他目力过人,纵隔得老远,也轻松认出了跟在韩信身后的那俩人。
他满心困『惑』,驱马至跟前后,一个鹞子翻身溜下马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张良与随何,脱口而出道:“那大牢的看守竟疏散至此,连他俩也险叫跑脱了?”
韩信好笑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接着便将三顾监牢、成功劝服二人归顺之事,一五一十地同贤弟说了。
吕布眉头蹙得老紧,一双精光锐利的虎眸对着二人不住打量,不知在想着什么。
张良心思坦『荡』,大大方方地微笑着,一边由他盯着看个不停,一边也平静地回看过去。
他智谋过人,自是清楚项羽之所以可扭转局势,九成九与眼前这人关系匪浅。
随何却除周殷失败那日、被眼前这樽杀神亲自带兵冲入官邸逮个正着外,不曾与吕布打过任何交道。
现被那对充满杀气的招子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纵未揣着坏心思,也暗冒冷汗,浑身发『毛』,几要忍不住后退几步的冲动。
他哪知晓,这一身气势摄人的吕将军,不过是在悠然地欣赏自个儿曾经的战果罢了。
这是老子亲手逮的,那也是老子给亲手按住的!
只可惜老子这番防患于未然,不显功绩。
除那位太史公外,根本无人知晓老子究竟干了多了不得的大事!
吕布一觉满意了,便移开视线,看向韩信,面『露』关切道:“索『性』布无事需做,愿陪兄长走上这趟。”
他哪儿是关心那憨子会否重用这俩曾经的汉军肱骨?
纯粹是要防那憨子缺心眼儿地说漏了嘴,叫这已起疑心的便宜老哥察觉苗头,在这节骨眼上给他惹出『乱』子罢了。
饶是韩信匆忙过人,又哪会知晓贤弟的这份小心思。
他虽不擅谋己,却绝非对‘避嫌’一无所知。
若能有最得陛下信重的贤弟在旁周旋,必是有利无害。
韩信略一沉『吟』,便决定领了这情:“如此也好。烦请贤弟,陪愚兄走这一趟。”
吕布暗舒口气。
他潇洒一点头,一手牵着玉狮,另一手随意搭在腰间佩剑上,一边与韩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重朝项羽所居之奉贤殿去了。
乍然得知爱将去而复返,原正于浴汤中闭目养神的项羽,毫不犹豫地起了身。
他嫌宫人侍奉着着衣太慢,连履也顾不及着,里衣外仅草草披了件外裳,即大步流星地往殿厅行去。
于是才刚被领至殿厅,连席也未来得及坐热的一行人,就听着一阵沉而有力的脚步声渐近。
众人似有所感,除还懒洋洋的吕布外,纷纷起身行礼。
果不其然,下一刻现身的,便是随意披着一头湿发,赤着双足,高大身躯上仅着里衣,披金龙纹饰外裳的楚帝。
众人拜了一地,唯吕布一脸震愕,瞪向神『色』略显茫然的项羽。
——又无人胆敢催当今圣上,怎顶着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就大喇喇地出来见外臣了!
吕布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心里一股火气蹭蹭地冒。
以为仅是爱将一人因事回返,却漏听了方才宫侍话里头带出的另外三人的项羽,心里虽也一惊,面上却波澜不兴,仍一派威仪深重。
“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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