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他那会心的笑语,幼浔双颊倏而微红。
那人仰面望来的目光分明温淌如水,一触及,却让她心间止不住慌颤。
幼浔不敢再与他对视,转瞬便垂下眸。
素手悄悄攥紧裙幅,极轻“嗯”了声:“是辰时有人特意送来的……”
今日早早的,便有婢女送了妆奁盒到她屋里。
里边胭脂粉黛无一不全。
即便那婢女将东西送到后便离开了,什么都没说,但幼浔心里也明白,一定是那人的吩咐。
她脸颊尚还透着红。
低着头,欠了欠身:“谢过殿下。”
案几的金丝笼中,画眉时而吟出清脆的鸣叫。
但方才耳边温浅而腼腆的声音,好似比之更为婉转。
锦宸侧着首,抬眸静静凝视她。
原本只是随意探上一眼,却不知怎的,竟一时转不开眸光。
他那成日素容清淡的小侍女,今儿是淡扫娥眉。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好生妆扮自己。
并不鲜丽明艳,但清雅的淡妆似乎更适合她。
一支浅碧菱花素簪,将那柔软的长发整齐绾起。
唇瓣点绛湘妃色口脂,双颊轻泛海棠红,再不见先前的苍白和暗淡。
月眉星目,一张鹅蛋脸嫩白细腻。
竟是比他印象中的,清美更甚。
看着眼前娴静的姑娘。
锦宸眸底不自觉地,陷入浅浅的幽深。
察觉到他的注视,幼浔心跳快了几拍。
低垂的眼神略有些飘忽,“……殿下小憩着,奴婢退下了。”
幼浔行了个礼,转身正欲离开。
随即便被那人唤住:“等等。”
顿足一瞬,她又回过身来,温静颔首:“殿下。”
目光不动声色淡敛,锦宸托过瓷盏。
浅啜一口清茶,而后徐缓道:“去着人备辆马车,孤要去趟宫里。”
想着他兴许是要去见九公主,幼浔便承声应下。
方要问他可还有其他吩咐,却见他若无其事站了起来。
那英俊的面容虚浸清光,墨玉锦袍下的身躯挺拔。
看来病愈后,他体格也渐渐恢复了硬朗。
见他长靴迈出两步,经过她时忽又止步停住。
幼浔站在原地,微微疑惑,而那人偏首望了过来。
骄阳下的风带着暖意,拂过他们之间。
他垂落肩后的乌发扬起几缕。
心觉和太子殿下离得有些近了。
幼浔端正站着,却又是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小半步。
其实半臂的距离,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伺候他身侧这般久,梳发更衣,乃至沐洗浴身,都是她服侍的。
只是这一刻,大抵他点漆般的深眸穿透力太强。
生怕自己别样的心思被看透,幼浔唯唯诺诺,全然无法在他面前平淡心境。
锦宸就这么静静看了会儿自己的小侍女。
她低眉敛目,脸颊莫名有些微的飞红。
略有片刻迟疑,锦宸眼底多了丝探究的意味。
看似云淡风轻地问了句:“昨夜为何,走得那么急?”
幼浔呼吸微窒,眸心不由闪过一丝黯然。
心知自己只是贴身侍婢,而他是东陵未来的君王,自己实是不该,对他生出其他心思。
哑然须臾,她声音中的局促显而易见:“……奴婢只是担心,扰到殿下清静。”
不等他回答,幼浔便又想要逃离了。
盯着自己的脚尖,轻一咬唇:“奴婢这便去安排马车。”
锦宸正要再言,那抹湖绿色已然从眼前一晃而过。
入目只剩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双眸微微凝惑,发觉她近日颇有些异样。
但锦宸静默驻足少顷,也没当回事,踱步走出观廊。
朱漆府门铺首衔环,其上金丝楠木匾额高悬。
“尉迟府”三字龙飞凤舞,显有几分张扬。
即便这位首辅大人如今一落千丈,但那雄厚奢华的府邸,却不见半分萧瑟。
府中一处醉阴阁,假山玉石,泉水倾泻。
琴音点点滴滴,自那北面的亭台小榭随fēng_liú淌而来,一丝一弦,弹情奏欲。
殷夕兰紫袄彩辫,腰配牛皮鞭。
她行过一道垂花游廊,径直穿过北面亭台,便望见南面,花团锦簇间亦有一处小榭。
方才领她入府的婢女将她带到这处后,指了路,便就离去。
知道那亭台中人在等着自己。
殷夕兰冷了冷眸,继而抬步走去。
小榭四面皆有绡纱帘幔飘然垂落。
依稀能见得里面的人影,虽看不甚清,但恍惚有暗影错落。
四下清幽,漫天柔光下,流水潺潺,琴声缕缕。
走得越近,那裹挟其中男人的喟叹,越是清晰地声声入耳。
一听之下颇为隐忍,却又丝丝缕缕透出逍遥快活的味道。
殷夕兰隐约觉出些许异常,英秀的眉眼暗皱。
无声步至亭榭的琼阶之下。
清风拂过,轻帐飘荡而起,一瞬便又落下。
只见精雕细刻的翡玉石桌边,女子伏跪膝间,外披轻薄红纱,朦胧半透。
她盘扣发髻的金玉步摇,镶红嵌玉。
珍珠流苏坠悬下来,随之晃荡着。
殷夕兰骤然惊愕瞠目。
从来只听闻这尉迟首辅私下偏爱美人,却不想竟是荒诞至此。
心生厌恶,殷夕兰转身便欲走。
然而就在这时,轻纱帘幔内,飘出男人透哑又慵然的声音。
“嗯……郡主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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