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既大又小,让他总是能巧遇和孙博远走在一起的余声。
他脚下的沙子还是绵软的吗?那分明是铺了满地的玻璃渣子。
他们二人言笑晏晏,为替余宇添上了一笔假日海滩必不可少的欢愉声。
余宇忍住自己想要逃走的念头,他假装没有看到,按照计划回了家。余声说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会告诉他,余宇总要相信他吧,于是到了晚上,余声应现承诺,坦诚公布了自己和孙博远的关系。
“我不奢求你祝福我们,”余声说,“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余宇说:“你之前说了,你们在一起会告诉我的。”
余声“嗯”了一声。
话题是二人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提出来的,余宇表现得太平静,余声反倒没法安心看电视,他瞥了余宇一眼,开口:“我不会带他到家里来的。”
“我不在家的时候,他来了我也不知道。”余宇说。
余声摸不清他的态度。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余宇为什么对他谈恋爱反应那么大,他又不会跟别人结婚,也不会有人住进他们家里来。他以为余宇是反感家里有生人气息,却从没想过,他可能是反感他身上的生人气息。
电视的声音总是显得很大,人一开口说话,才发现音箱里的音量不过虚张声势,他们已经在尽可能平缓地说话,却轻而易举地盖过了电视里综艺节目的欢笑声。
吵架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事之一。去追究是谁先提高了嗓门更是毫无意义。
当声音像桌面一样狼藉的时候,余宇不过脑子吼道:“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就不是我!”
“你们能一样吗!你是我儿子!他是我恋人!”
余宇脑子轰地炸了。
余声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大吓到他了,沉下气来想拍拍他肩膀,谁知他刚抬起手,余宇立刻往后退,他腿抵在茶几上,连带着把笨重的茶几都推了出去,桌腿蹭在地板上的声音刺耳,桌上的空塑料杯又太轻,依着惯x_i,ng翻倒,滚了几圈,掉在地上。
“余宇?”
余宇微张着嘴,一脸呆滞。他突然转身,拔腿就往外跑,防盗门哐地带过去,发出一声巨响。那巨响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又好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仿佛积木被抽走了基座上的一块,一些作为前提的东西被硬生生折断了——余宇是被他自己吓到的,那一刻,他依旧想大声发问,重复他已经说过的问题。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就不是我?
他真正想要的竟然是取代孙博远的位置。
但那个位置永远不是留给儿子的,即使只是名义上的儿子。
余宇清楚这一点,可他清楚得太晚了。
今夜无风,空气全压在地上,暴雨前的闷热憋得他透不过气,余宇还穿着拖鞋,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飞驰的脚步,他一口气跑到十字路口,红灯,他只能停下,他终于停下,他早该停下。这心悸来得清晰却不光彩,压住他的喉咙,沉而快的咚咚声像是秤砣,挂在他的脖子上,好似刑具一般。余宇大口喘气,望着对面的红灯,黑夜中,停止的小人标志红得像个血点子,像是烙铁,把那人形烙在余宇心上,那人形是余声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没等红灯结束,右拐去了另一条路。
饭点过后,出来散步消食的人很多,其中举家出行的比比皆是,余宇快走几步,瞧见路边冒出一块网吧广告牌,他一摸口袋,从裤兜儿里掏出零零散散的几十块钱,干脆进去通宵,正好也解决了住处。他出来甚至没有带手机,不知道余声会不会出来找他。余宇心如乱麻,开着的游戏成了伪装用的道具,索然无味。
说来也巧,第二天便是出成绩的日子,网吧网速很快,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点了查询立刻便跳出了成绩界面,不高不低,正常水平。他之前跟余声商量过报考哪所学校,以他的水平,本市的财大和理工大差不多可以上,平时还能回家,即使他嘴上说想去外地,但心里是想留下的,然而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他巴不得离家远远的。对,他就是要离家远远的,毕业也不回来,就像余声一样。
就像余声一样,把老余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有瞬间的不忍,忽然脑中冒出孙博远的脸——他哪里是一个人!
余宇一直在网吧待到下午三点,估摸着余声这会儿应该在公司上班,才打算回家,趁余声不在,收拾一下行李,回也没有用,他又不愿在这里碍别人的眼,也不想让别人碍他的眼。
他一心以为家里没人,没成想走出门厅才发现余声就坐在沙发上等他。
余宇干巴巴开口:“你没去上班?”
余声说:“你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你觉得我还有心思上班吗?”
“又不是我不让你去上班的,你去就行,不用管我。”他说着往自己房间走。
余声跟过去:“什么叫不用管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余宇进门空出来,往里面塞衣服,边塞边回答道:“用不着你担心我。”
余声深吸一口气,道:“你怎么了,余宇?我们好好谈谈。”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回h市。”
余宇,转身对上余声,他清晰地看见余声眼里有血丝,但他只看了一眼,立马别开视线,继续往前走去。他不敢看他,也不忍心去看他,甚至是不配看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真的是他内心最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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