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祝福赠言在前一晚的饭桌上已经说过,此刻奶奶握住我的手,将我看了一遍又一遍。
再见面可能是一年后,可能是两年后。
“虽然你已长大,但离家这么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呢。”奶奶摸摸我的头。
“就是啊……”母亲眼眶都红了,转身埋脸在父亲怀里。
“只是去读书,孩子有自己的人生安排,你们这么伤感做什么。”父亲笑着说,叮嘱我,“下机后就联系你范叔叔,他会来接你。”父亲是大报总编,他让美国联络站的下属送我到学校。
到底在为我张罗琐碎事宜。
我点点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临走时,妈妈嘀咕一句,“要是弟弟也能来送你就好了……”
我的身后正有一架飞机往跑道驶去。
我跟池又鳞已不是小孩,各自有不同的人生道路,正如一架架目的地不同的飞机,短暂的停泊后,终究要往不同方向飞去。
而且本就不和,何须强行表演兄弟爱。
在美读博的日子紧张而充实。
校园里的树叶变红变黄,最终以枯萎的姿态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我作为助教,接待新锐作家里格尔先生到校园里作小型讲座。
他的作品,全都是描写边缘的、禁忌的爱情。
期间有学生问他相不相信现实中有比他所描写的故事更夸张的爱,他微微一笑,“如果世间只有书中描述的爱情形式,那不是太寂寞了么?”
“那您能接受那样的爱吗?”
“哈哈哈,当然可以,只要给我一瓶伏特加。”里格尔先生幽默回应。
全场哄笑。
讲座结束后,里格尔先生笑着问我同样问题,“你能接受吗?”
在接待期间,我与他相处甚欢,他如朋友一般问我想法。
我笑而不语。
“不能?”
“里格尔先生,如果世间的问题只有能与不能这样的答案,不会太寂寞了么?”我回应。
“哈哈哈!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而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我来美两年间,野火乐队逐渐成为各大颁奖典礼的得奖大户。
池又鳞理了个板寸头,额上那道疤痕因无遮无掩而被放大,配合他那张脸呈现一种野性难驯的凌厉感。
在一次慈善赈灾拍卖中,池又鳞捐出自己的画作——正是他后背观自在佛像的手绘稿。
佛像每一只手的手势细腻优美,佩饰繁复精致。
众人惊异。
听说他的粉丝数量成几何级数增长。
又一年。
美国这边已放冬假。
但学业吃紧的我们这群留学生,留了下来。
野火乐队蝉联本年度金曲大奖的最佳乐队。池又鳞获封最佳词作人。
他在为儿童癌症基金募捐的篮球赛上通杀四方,大放异彩。
他在偶像的路上逐渐封神。
同年,野火乐队难得地在年末出了一首单曲——《回家的路》。
开场是一段马头琴独奏。
“若我已走不动,满身是伤,
请把我埋入朝西的土里,
让我一直在回家的路上。”
结尾是男声低声哼吟。
这首歌,让作词作曲的池又鳞真正跨越年龄身份等等界限,成为全民偶像。
细雪纷飞。过年前,我们这群留学生难得聚在一起,吃饭唱k。
唱着唱着,忽然有人清唱了一句《回家的路》,接着不少人陆续加入唱团。
顿时就有人哽咽。
有人大声念起了《满江红》。
是要以悲切的家国情怀才能掩盖此刻思乡的儿女情长。
有姑娘哭了,“家正好在西边……”
我从包厢出来。
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呼出白雾。
母亲上个月才随访问团来美看望我,她特地借了友人的厨房,给我做了一顿家常菜。
但我此刻还是不受控地想家。
无论走多远,它都紧紧牵绊我。
唱k结束后。
我背着一个住处在我附近的女同学,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女孩喝醉了,细细地啜泣,呼唤着某个我不认识的名字,“……等我,我跟你结婚……为什么不等我……”
她的舍友出来把她接了进去。
而我站在原处街灯下发呆。
小雪逐渐变大,雪片儿在灯下清晰可见。
直至那女孩的眼泪在我脖子边上结成薄薄的冰,冻得我有点痛,我才往住的地方迈起步子。
母亲从国内给我捎来了新的宣纸。
我仔细摊开纸,毛笔蘸墨,往上面默写心经。
我要为自己想了有的没的责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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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硬是咬咬牙,提前完成了学业要求。
来美四年半,我获得了博士学位,以荣誉生身份毕业。
跆拳道我也在坚持,通过了绿蓝带的测试。
毕业前,有两家出版社愿意给我工作,里格尔先生的工作室也向我抛出橄榄枝。我的导师希望我可以留校,跟着他继续做研究。
但我都婉拒了。
我想回家。
奶奶和父母已订好行程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典礼前一晚,夏鸥送了我一大束鲜花,到时拍照用。
夏鸥,就是那晚我背着回来的女孩子。
第二天,她酒醒了,来向我道谢。
“我……没乱说什么吧?”她不好意思地问。
我微笑摇头。谁没有一点心里藏着的事,何须摆在白日下。
道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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