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羽咳完一阵,说:“不想呛。衣服还没拿。”
咳得狼狈兮兮不是什么好事,在心上人面前狼狈兮兮更不是什么好事,能躲就躲。
然而谢怀正在气头上,只觉得那副劈了叉的嗓子就好像割肉的钝刀子,他被割来割去,割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扛着宿羽返回去,从地上捞起泛着银光的鹰扬卫制服往肩上一搭,不耐烦道:“拿了!闭嘴!”
宿羽默了默,锲而不舍地锯道:“你放下我吧,我身上脏。他以前……反正,你放下我吧。”
谢怀突然顿住了脚。
方才虎贲军怕打草惊蛇,出手之前,也埋伏了那么一会;何耿说的话,他也听了那么一些。
思绪一下子被扯回了杏花漫天的金陵城,那个新雨洗净的清晨,他隔着被子卷把宿羽欺负了一通,宿羽眼圈都红了,满脸是近乎愧恨的难以置信。
他当时还觉得宿羽莫名其妙,原来如此,原来。
对情爱云雨,宿羽从来没有过一丝憧憬和享受,只有惧怕和反感,原因就在于此。
宿羽见他没反应,又说了一遍,“你要干嘛?放下啊。”
接下来他还要逞强,还要说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吗?”“你不甩我了吗?”还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怀预感任何一个问题都没法回答,他一脚蹬开水牢门,头顶冒火,将外面的大片军士当空气,大声吼道:“放什么放!不放!我要干嘛用得着你教我?!”
怀王骂人宝刀不老,内容虽然相对平庸,口吻语气却都是炉火纯青的凶。眼见得郭单皮李存年等人都吓得抖了一抖,宿羽这次彻底不吭声了。
雪原上漫出金红烂紫的朝霞光圈,漫长的黑夜告一段落,又一个疲倦的白天莅临陇州。
谢怀扛着宿羽上马,扛着宿羽下马,再扛着宿羽穿过乱糟糟的人海,越来越觉得陇州没法呆。
李存年等人都是人精,敏锐地察觉到怀王殿下脸色比宿羽还差,显然不是熬夜没睡的锅,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骂人,于是各自装哑巴,把自己当做被羽箭穿了鸟嘴的大雁。
只有半路捡来的李昙冻得像只鹌鹑,缩在他爹脚底下,“宿羽!你冷吗?你那大氅哪来的?借我穿会!”
谢怀横了他一眼,扛着大氅卷又一脚踹开了军医帐篷门,“军医!”
又把大氅卷往床上一搁,“待着!”
宿羽一声没吭,三下五除二把臭烘烘的大氅撇下来蹬下床,自己翻个身,脸朝里,也算是响应了他的命令。
军医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来了来了交给我,不是小伤吗?没事儿,殿下您慢走别摔着。”
谢怀踹开门径直出去,挥挥手,“走了!”
谢怀心情有恙,燕燕和谢鸾都绕着他走,只有郭单皮顶着炮火冲锋,被谢怀训得一愣一愣,“自己查!问什么李存年!一个两个都是二百五!被北济人干了还要替北济人数钱的货!”
郭单皮委屈巴巴重新查名册,谢怀踹门出去,迎面指着马沙,“白眼狼!你们头儿都那样了你还顾得上吃!”
马沙心大,除了老婆之外万世不挂心,压根不跟他计较,掰了半块白薯给为阿阅伤心的三伦,“头儿就是折了,我们该吃也还得吃啊。殿下,您也来点。”
谢怀吼:“不许胡说!……我不要!”
李昙蹭过来,“他不要给我。唉,老马啊,我跟你说,以后真不能跟你们跑前锋,你们老玩儿我,怎么能把我一人扔雪地呢?冻死我了,回头找军医开药去。”
多管闲事的人分两种,一种管天管地,另一种管人拉屎放屁。怀王好死不死属于第三种,天地君亲师油盐酱醋茶都要管,当即吼道:“人家宿羽都那样了都没事,瞅你们一个个的娇气德性!”
李昙开始数钱,打算给宿羽开个烤猪蹄烤猪皮烤猪脑缺哪补哪的小灶,把孔方兄在面前的地上排了一溜,随口说:“宿羽怎么没事?都不行了。殿下,听说那会你在,你跟我说说……”
马沙一白薯塞了他的嘴,“李公子,您能不给我们头儿添堵吗?”
果然谢怀一愣之下,继续吼道:“什么叫不行了!不就是小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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