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门后闪身进来,用纯熟的恒都腔调问他:“你就不怕我是来灭口的?”嗓音经过刻意修饰,听得出些许熟悉之处,但不足以辨认。久川重义依旧看着窗外,语调平静:“不该是你,让青衣过来,或许还能让我死得更翻不了身。”身后之人似在叹息:“她只是个女子。”久川重义想笑,有时候他觉得青衣到底还是更像隔海的那边,看似断崖之花般弱不禁风,却在那平静的表象下,自有着骨子里的疯狂与坚韧。
那声音略微停顿,见他不答,便就势催促道:“跟我走,冈村马上就到。”久川重义纹丝不动,这已是足够明显的信号,纸鸢不接受安排:“你是东日人,按理说我该恨你,可你又是中华的内线。特侦处已经在小范围里盯上你和青衣,总部恐怕还不知道眼下问题有多严重。如果我走了,或者死了,是没人会暴露你们,但青衣几次传信,以及门外那两具尸首,照样没法善了——你想救她,顺便也给自己一个解脱——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话毕满室岑寂,只有零星不及压抑的呼吸窜逃而出,久川重义知道自己猜对了。那声音依旧平静,如同枯井中最后的死水:“你想怎样?”他问道,“或者说,你能怎样?”诧异也好,怀疑也罢,亦或许只是单纯地发问。久川重义望着远方,目光甚至没有丝毫波动:“我猜过你是谁,可惜没能猜透。所以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想干什么,你只要知道我有办法保你和青衣活着,当然,这会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不管对我们谁来说。”
久川重义的声音顿了顿,和着窗外明灭火光:“这是我答应她的。不过你也给我听清楚,在这场战争结束前,别想就这么死了。”兵法云,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可供选择的余地从来就不多。久川重义知道,老生其实明白他想做什么。他忽然还是忍不住叹气:“快走吧,你不该来,好在还有时间。”
背后传来东日军靴擦过磨砂瓷砖的滞涩细响,久川重义感觉那人在缓慢移动,直退到门边站定:“你有多大把握?”久川重义眯起眼,似感觉窗外火光亮得有些刺目:“只要你和青衣撑得住,我可以保证打消他们一切怀疑。”身后悄无声息,须臾方传来回应:“好,那么你,我能做什么?”这句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华语言。久川重义愣了瞬,突然听懂了对方蹩脚的中文,他想了想,笑了:“如果日后有人来找你,告诉他,我没怪过他。”
黑暗里静得出奇,回答他的只有关门声响。久川重义仰起头,直到确信再听不见第二个人的声息,才小心地转身点起灯来。门外多出的两具尸首,他需要考虑该如何处理。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他去过东日的刑室,但还从来没有在那儿坐过,要是再走一趟,倒也不可惜。一切都在预料之内,与他想要的结果,只剩下最后那么一点儿距离。久川重义看着头顶的灯光想,终于到了这天,剩下的路,是该由他自己走下去了。
终篇
第27章 xxiii 尾声|上
四月中旬,莫名而起的飓风席卷整个上珧,包括中华与东日双方在内的情报部署,眼见着都乱成一锅粥。最先是中华要线情工抗命,打入东日内部的眼线失联,不等津常站有所反应,特侦处便开始满城的疯狂抓捕。为避风头,上珧城内情报网紧急收拢,设在城外山中的临时总站成了半瞎,只能依靠日常监听东日方面电报,侧面揣度整个事态发展。
不久后城内出现骚动,当晚东日行经临县的两个旅团入驻,上珧全城封锁。津常站起初尚忧虑行动组暴力突围,后发觉东日方面电波激增,请来夏口密码学家破译部分密文,依稀知为留守二十三旅团暴动,反缴了大本营派遣的特侦队,其余动向不明。四月下旬,上珧城恢复平静,中华情报网未遭破坏,探出的触角反馈城内东日驻防已全部更新。
五月初,良姜辗转与茯苓取得联系,转告老生与青衣安好,已应军部命令随恒都师团北上,但经此颇受打击,恐短期内再难接触高级别军情。赵长庚得知这条消息时,已身在月末湿热阴雨的渝川,总部调令不可耽搁,那时候他到底还是按行程出发,离开风波初起、满心挂念的上珧城。他甚至不眠不休地赶路,只为绕道姚州,抱着那丁点儿希望问上句:“纸鸢可到了?”而他得到的答案相当坦诚,没有,意料之中的结果。
那晚纸鸢没有按计划撤退,发过那份最后的示警电报,便自此音讯全无。半月后良姜冒险潜入他最后出现的地点,除在地板夹层下找到应留的电台外,再没探到半点儿痕迹,好像那人就凭空从这世间蒸发了一般。最后汇总到的情况是:五号当晚纸鸢借撤离渠道送走位身份不明人士,独自留在城中发报示警,随后冈村贤之助于城中大肆排谍,甚至反常地对旅团高层采取强制手段,直接激发后来的二十三旅团暴动,总部大营命临近部队控制局面,当夜便处决了起事军官,余部遣往华北,令恒都师团严加约束,特侦小队去向不明。
有效信息少得可怜,津常站甚至无法组织出有依据的合理推测向渝川交差,但可以想见,纸鸢的擅自行动必然与此后东日内部的混乱大有关系。然而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战事正吃紧着,敌占区的谍报工作又连遭挫折,赵长庚清楚不应该,而且老板也不可能允许他,为了弄清个已不再影响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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