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次日,十一娘果然便得太后主动允假,初三回家,不及与喜出望外的九娘、柳瑾闲谈,第一件事当然还是去见亲长,太夫人眼看着身着簇新袄裙的这个孙女,这时已经婷婷玉立,自幼便生得浓长乌秀的双眉底下,眼角愈更纤致,此时未多顾盼,眸中澄静如旧,见礼时唇边稍噙笑意,一边梨涡小陷,仪态端丽,礼毕抬眸,笑意便渗入眸心,还是浅浅的,有若清波微漾,却攸而华光熠熠,虽不露矫揉风情,更多少赏心悦目。
太夫人已经有些不记得姜姬当年长相了,但这时在她眼里,几个亲孙女中,十一娘的眉眼最肖儿子,又因她的一双子女容貌极为相似,因此十一娘自然也就像极了女儿阿韫。
只阿韫这样年岁时,性情亦如她一般倔强,又因许多不遂心意的波折,愈渐冷傲自孤,没有这样的从容平静。
想到这里,太夫人心中不由一阵刺痛。
是她忽视了阿韫性情上头的缺陷,没有及时开解,亦无能改变女儿命运,阿韫才会……一步步将自己逼入绝境,落得那样悲凉收场。
因着被十一娘触动伤心事,太夫人一时只顾拉着孙女的手打量,看着看着就默默湿了眼眶。
十一娘也在打量太夫人,只不过数月未见,鬓角似乎又添不少银霜,岁月的风痕便难以避免的苍老了容颜,虽然有脂粉掩饰,眉眼间的憔悴还是更见端倪了,忽然间又睹太夫人眼角湿红,十一娘心中也是一惊:“大母?”
太夫人总算才从回忆里清醒,一叹,锦帕沾抚眼角,唇边却带笑意:“伊伊越发像你阿姑了。”
十一娘也知道贵妃之逝对太夫人打击甚大,自那一日起,因为心中伤感,身体每况愈下,但族中家务多少大事琐细都离不开太夫人统筹权断,也是一味强撑,长此以往,终是不利康健。
可每每十一娘有心劝解,太夫人却又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一如今日这般。
甚至于在感叹那句话后,并不待十一娘开解,已经岔开话题:“我就知道除夕夜那话只要传进太后耳里,她必会让你返家,太后呀,就是看不得我日子舒坦,总想着给我添堵。”
这话说得略长些,细心的十一娘听出了太夫人气息似乎不稳,很是担忧地询问:“大母可是身感不适?”
“腊月时病了一场,将将好些,故我越发挂念咱们伊伊,除夕那话,是我有意当众说道,太后应是以为有七娘居中挑拨,我越发对你不满,她要落井下石,却想不到正好让我如愿。”太夫人看出十一娘颇为担心她的身体,也暗怨自己刚才一时心绪激荡,在孙女面前流露出凄容,这时有意借着讥嘲太后的口吻缓转气氛。
“大母可得好生将养,莫若让儿听听脉息?”十一娘这时粗通医术,又背熟了不少金匮遗书所载秘方,就要为太夫人诊脉。
却被太夫人阻止,让她挨在身边跽坐好,反而笑着宽慰:“略感风寒而已,上了年纪,这也是在所难免,伊伊莫忧心,大母好着呢,大母未曾等到韦海池罪有应得一日,还舍不得咽下这口气。”她这一生没有更多盼望,却一定要比韦海池活得长久,她要看那妇人身败名裂千夫所指,总得要等韦海池死不瞑目,她也才能含笑九泉。
“伊伊,转眼你也长成大姑娘了。”老祖母不无怜爱的轻抚小孙女的鬓角:“我还记得你五岁返京时,丁点大一个孩子,气度却已见从容沉稳,那时我便想,是京兆柳有幸,子侄一辈不乏俊彦,就算闺秀中,也有伊伊这样才智过人又乖巧明理之女儿。”
“伊伊能有今日,皆为亲长慈恩庇顾。”十一娘这话是发自内心,她也不曾忘却初得新生时,当知自己竟然成为柳氏庶女,起初种种顾忌与不安,若非太夫人这个祖母与萧氏这个嫡母庇顾照恤,势必更添艰难险阻,她这一路走来,不会像眼下这般一帆风顺。
太夫人决意辅佐晋王固然是因为与韦海池素有旧怨,再兼柳贵妃的因素,可撇去这两条,太夫人也的确对裴氏一族心怀情义,不忍见裴氏一族沉冤难雪,甚至负愧于当初未能保全裴姑母。
裴柳二族固然是姻亲,但柳姑父却并非太夫人亲出,太夫人能为裴郑二族申冤昭雪不惜深涉险恶,的确是深明大义。
“朝中最近发生不少事,得空你再与你世父、阿耶剖析,我急着见你,只为一件……”太夫人也适时结束了感慨,谈及正题:“晋王渐近及冠,你与莹儿也已经到了议亲之龄,太后没有借口再拖延晋王婚事,这一件事,最迟年底即有定论!只最近就我观察,莹儿似乎与晋王反倒走动频繁,我起初还甚忧心……你亦知你姨祖母,虽说也与太后有隙,不过一贯是义气之争,许多事,她都做不来,就连莹儿,年岁大了,你姨祖母也拘束不了,莹儿若为晋王妃,对大局有害无利,只我后来又一想,晋王哪能如此没有成算?与莹儿交近,这应当是晋王有意而为罢。”
十一娘由衷感佩:“大母明鉴。”
“如此说来,伊伊与晋王已经开诚布公?”太夫人虽然一早就在计划十一娘为晋王妃之事,但她身份暧昧,若与晋王来往频繁势必会引太后疑心,连带着柳姓子侄也不便与晋王交从过密,故而并没机会与贺烨私见长谈,联络商洽事宜一贯是靠十一娘与贺湛、陆离作为纽带,但姻缘之事,总不能让十一娘这个闺阁女儿自己开口,故太夫人还在考虑是否到了时机委托贺湛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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