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王不会这么做。”十一娘无比平静的注视着邵广:“汝阳王就算这时知悉江、洪二州之恶,也会坐视太后准奏,等数千人头落地,恶果造成,才会揭露罪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激发民愤众怒,质疑韦太后包庇奸党枉杀无辜,才能成为摧毁韦党重权之绝杀一击!”
世上至为残酷的,就是权位争夺,容不下慈悲心肠妇人之仁,这本就是一条需要鲜血与死亡铺垫的绝径,裸的你死我活,明晃晃的尔虞我诈,一部青史长卷,多少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更何况无亲无故的平民百姓生死存亡,根本不能成为野心家的取舍筹码。
邵广并非不懂得这些,但他难以接受。
他此刻被悲愤涨得发红的眼睛,直盯着面前冷酷无情的少女,汹涌的情绪有若巨海波涛般在心胸起伏,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十一娘,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救那数千无辜,他绝望又愤怒,他想这个天下也许真的没救了。
所以惨然而笑,凄凉摇头:“柳小娘子曾经劝告不才,为将来社稷,莫行不可为之事,但邵某却看不到将来了,原来邵某并非柳小娘子同路之人,实在难为苟且偷安之事,柳小娘子曾救邵某不死,邵某无以为报,唯有告誓,必不泄露诸位所谋,只从此有如陌路。”
竟然头也不回离席而去。
“这头犟驴!”贺湛忍不住愤愤。
陆离却起身:“我去劝一劝他。”追着邵广的背影也往外走。
贺湛见十一娘垂眸而坐,忍不住说道:“何必急于说服他呢?又不是没有办法暂时稳住博容。”
“十四郎也称暂时,说明心中清楚隐瞒不能长久,再说我并不想瞒骗邵博容,这条路之冷酷无情,稍纵即逝之时机,迭出不穷之危急,他应当切身体会。”十一娘却又凄然一笑:“十四郎,我早就知道,渐渐我也会成为那些无比厌恶之流,为正人君子所鄙。”
但这哀凄只是一瞬,十一娘又长长吸了口气:“邵九郎这回只怕是真被我刺伤,六哥一人之力怕是难以说服他稍安勿躁,我就怕他冲动妄为,因此事件再陷危境,还得靠十四郎去转圜一番,务必说服邵九郎莫要鲁莽行事。”
她也缓缓起立,抬头仰望天幕阴云,郁郁叠叠遮天盖日,直到这时,才感觉到袖子里掌心透凉,手指轻搐。
大父,阿耶,你们若在天有灵,当也会如邵九郎一般,责我冷酷无情吧,可是渥丹心中图谋太过坚定,所以只能辜负尊长谆谆教导,渥丹不求父祖谅解,更加不期此生能得善终,只要……只要能手刃死仇,还裴郑清白,纵因罪恶满身血腥染手,落得死无葬身亦无怨悔。
她紧紧握住指掌,以为心硬如铁,却不能扼制自己的思想。
难道就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掌握这回良机,又能保下那数千无辜性命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此回事故若善加利用,无疑可为至胜一击,但必须以血流成河作为代价。
急公会、汝阳王都会这么做,坐视韦海池自入绝境,她为何不能?
这是她期待已久的绝妙良机,千载难逢!
突闻身后一声轻唤:“五妹。”
陆离不知何时返还,站在这日格外/阴郁的天光里,他看着蓦然回首的女子,她的眼底,尚有不及掩饰的悲凉,轻若浮絮,却如蒺藜缚扎着他的心胸。
他听见她说:“陆哥,你亦在责怨我冷酷无情吧,可是求求你不要再试图劝阻了。”
这一刹那他忽然心生冲动,想将她揽入怀中,让他的臂膀为她遮挡世间一切风浪,所有烦恼与伤痛。
可是到底仅仅,与她并肩而立。
“五妹,你所有决断,我都不会反对,因为我懂得这条道路艰辛不易,懂得你肩上承担着什么,甚至你我若异境而处,我亦会如你一般抉择,但是五妹……”陆离侧面垂眸,看向十一娘此时晦倦的眼眸:“今日我必须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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