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了一眼因为自己打趣洋洋自得的谢莹,在一众斯文温婉的少女当中显得格外耀眼,她不由轻轻一挑眉梢,唇角略噙笑意,谢莹在她面前也算言行无忌了,寻常却是一个将眼睛长在头顶的人,便是在同安跟前,也不少端名门闺秀的姿态,这般忘形,显然是因为贺烨在场,女儿家便是如此,一但有心上人在旁,要么粉面含羞惺惺作态,要么兴奋莫名眉飞色舞,都是为了引起心上人关注罢了。
又看十一娘,仿若丝毫不介意贺烨在座,这时安安静静地听着同安吟出两句诗文,微笑颔首,颇有嘉许之意。
这个孩子的心思,看来的确不在贺烨身上,说来她这性情,也并不与贺烨相投。
但今日太后突然诏见贺烨,可不是为了考察他对谁有情与谁无意,关于这一件事,在太后心中已经形成定论了,她之所以叫了贺烨来,的确是心存疑惑。依据贺烨性情,当不耐烦憋在禁宫,听闻天子与一众纨绔射猎,正投他的喜好,怎么会无动于衷?可太后实在不信贺烨是预感到了危险,打定主意明哲保身,他若这般机智,那自己可就真得当心了。
便问:“烨儿,今日何故没有与圣上一同去游猎?我还担心你是身感不适呢。”
贺烨这才暂时终止了与谢莹的眉目传情,不以为然地回应:“我生龙活虎得很,只不过不耐烦与一帮废物游戏而已,禁苑有什么猎物?几只兔子,一群山鸡,撞见一只麋鹿都算稀罕,还需得着围狩?”
这话有把天子也一并归于“废物”之嫌,谢莹着急得直向贺烨瞪眼,太后却像没有注意到这不敬之辞,却显然接受了这一解释。
倒也是,贺烨那性情,的确不可能像诸多纨绔一般,瞅着机会就拍天子马屁,天子如今还是稚子,贺烨不耐烦与他玩乐,论来也是情理当中。
只不过自己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贺烨是否当真不怀野心,哪知他根本没有参与游猎的打算,话又说到这个地步,总不好硬是让他去吧,似乎也过于明显了些。
太后正默默想着心事,不想就有一个不速之客从天而降,彻底打破了排云殿的愉快轻松。
来者是小韦氏,她与义川王同样得到了太后恩许暂住禁宫的特权,一家数口却是住在距离永光门不远的西锦殿,与排云殿相隔甚远,九成宫又是依山建成,从下而上步行颇耗体力,小韦氏因为娇生惯养,这一段路程对她来说尤其“艰巨”,太后又时常诏见,故而特许小韦氏乘坐肩與,但这时看她气喘吁吁钗堕鬓湿的模样,倒像是一路疾奔上来。
“阿姐,大事不好了,你可得救救圣上呀,还有矮郎,阿姐,阿姐!”惊惶失措的小韦氏大呼大喊着一路往里,竟然绊倒在甬道上,发上摇摇欲堕的一支白燕簪“啪”地跌在地上,一缕青丝就散乱下来,但小韦氏无心顾及狼狈的形象,连滚带爬地接近太后坐席,抬起一张因为哭泣,已经是惨不忍睹的面容,看得在座中人尽都目瞪口呆。
十一娘不由微微蹙眉,听小韦氏这言下之意,难道天子与义川王当真被贺淇算计得逞?
这怎么可能,纵然韦海池对义川怀有一箭双雕的打算,却不可能容许天子在这时发生任何意外,因为幼帝倘若有个闪失,必然会再立新君,贺烨便成了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韦海池怎能容许贺烨坐享渔翁之利?
“好好说话!”太后当然也是一脸震惊,却重重喝了小韦氏一句:“究竟发生何事,圣上与义川究竟怎么了?”
“是贺淘这丧心病狂孽畜,竟然弑父弑君,他也不知怎么买通了禁卫,放了刺客入禁苑,矮郎与圣上毫无防备……”提到贺淘二字,小韦氏咬牙切齿,可再往后说,她却又悲痛难忍,脸上神色狰狞可怖,但因为心慌意乱,根本无法将事情分说仔细,往地上一坐,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闺秀们眼见小韦氏这般形容,以为天子当真遭遇不测,一时之间都吓得满面苍白,就连谢莹都呆若木鸡,同安更是下意识地躲到了贺烨的身后。
“你给我冷静些!”韦海池这时恨不能踢自家妹子一个窝心脚,她强忍着怒气,一字一句问道:“禁苑游猎,不许妇人参加,你既未随驾,怎么得知贺淘谋逆?”
小韦氏显然被姐姐的怒容震慑住了,终于找回了几分清醒,抽抽噎噎说道:“是有一个自称神武军士者,得知禁苑生变,前来西锦殿通风报讯。”
原来如此……
十一娘强忍着嗤笑的冲动,默默移开目光。
原来贺淇全盘计划竟然是如此,可笑小韦氏,真是愚蠢得不知让人怎么形容才好了。
太后也是啼笑皆非,早知贺淇会在今日作乱,一早就遣人紧盯着各处,自然少不了西锦殿,有个反贼去见小妹的事她当然知道——各处动向,可源源不断有人通禀排云殿,高玉祥早把这事暗暗知会,想到小妹关心则乱,必然会中对方奸计,因为一切布局妥当,太后也不介意,哪里知道小妹竟会慌乱成这副模样,道听途说的消息,未经证实就先为天子与义川嚎起丧来!
“先别哭了!”太后又是一声断喝,佯作思虑片刻,沉声说道:“那侍卫若真在场目睹,天子遭遇不测何等大事,缘何不报排云殿却往西锦殿通风报讯?此人分明不安好心,你怎能听信他一面之辞?”
小韦氏瞪大了一双红肿的眼:“可是那人为何要造谣?诅咒圣上可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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