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的姐妹重逢倾谈心事,这样愉悦的事情总会让人不觉时间飞逝,十一娘只觉刚刚坐下不久,沉钩便来告知真人已经睡醒,九娘也十分知情识趣,晓得莹阳真人记挂着妹妹,师生俩又会有不少私房话,便没有跟去打扰,自去找贺清商议“游学”事宜了。
当从婢女挑开的帘挡入内,十一娘一眼便瞧见了百余日未见的老师,仿佛随意挽就的发髻上,简简单单以白角梳为饰,仍旧不施脂粉,只描画一双黛眉,薄透轻容衣,巧绣棣棠诃,一袭烟紫长裙,懒挽披帛,倦执罗扇,还是清冷的容颜,只看过来的那双眼睛,透着温柔如水的笑意。
不待十一娘上前见礼,莹阳真人便移步下榻,牵了十一娘的手:“回京就好,陪我去外头走走。”
简洁得几乎没有一字赘言,却道尽了乍闻变故时的忧虑难安,莹阳真人的担心,是不知贺烨有没有被贺淇之逆牵连,不知那心狠手辣的妇人,会不会利用九成宫之变,将贺姓宗室广为诛连。
她已经知道了十一娘与贺湛早便暗助晋王,又如何不为两人的安危寝食难安。
就算得到了贺湛“一切安好”的知会,但此时看见十一娘果然毫发无伤,莹阳真人的忐忑才真真切切地放下来。
说是去外头走走,但并没有行出多远,只是在居院外头的竹苑里略逛半圈,师生二人便在一处角亭坐了下来。
莹阳真人温和的目光,看着面前安静如昔的少女,乌鬓衬得她肌肤如雪,双颊却透出薄薄的红晕,像极了一片冰天雪地里,悄然绽放的几丛粉梅,那色彩不浓艳,却独具情致。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的眉眼已经消褪了稚气,那双长眉越发乌翠了,眼角也似乎更加纤长,眸若深潭,却只需略含笑意,便有光彩焕生,这一双眼,让莹阳真人再一次想起了故人。
渥丹与伊水,两个孩子的眼睛十分神似。
“这样想来,仿佛我从未与你谈起过渥丹。”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十一娘心中诧异,虽然她已经听十四郎说过,真人知道了她的谋算,心中只怕会有不少忧虑,而真人虽然从十四郎口中逼问出实情,在那之后,却并不及与她深谈,这回见面,总少不得触及这个话题,但十一娘没想到的是,真人竟然会提起渥丹。
莹阳对渥丹深怀愧疚,又因渥丹早逝,一直是莹阳心中伤痛,往常本来就鲜少提及,再兼十一娘与渥丹并无干连,莹阳更加不会平白无故对她谈起旧事。这时她也不理十一娘脸上的担忧之情,将目光看向亭外翠竹,口吻不自觉地便带着几分感伤:“有一点,你与渥丹都极为相似,渥丹仿佛也早看淡了情爱,如她当年那样年纪,多少女子都在暗暗企盼能与相知良人携手共老,最为牵挂之事,无非姻缘,渥丹却丝毫没有绮念,论是许多俊杰对她心怀渴慕,她也从来没有动心,便是对绚之,两人的确是青梅竹马,又为志趣相投,渥丹虽然与他相较常人亲近,但仿佛也是知己之谊,而无关男女之情。”
虽然礼法拘束,要求女子循规蹈矩,暗生思慕之情不合闺训,但那些教条,却不能真正拘束一颗鲜活的心灵,莹阳其实从来都清楚,渥丹骨子里的离经叛道,所以明白渥丹并不是因为教条管束,她是真正看淡情爱,她重视的是朋友之谊,骨肉亲情。
“看淡,是缘于对世情之失望,当初我深觉渥丹如此理智,其实不利于将来人生,因为我固执以为,无论男女,倘若从不曾对任何一人思慕爱恋,都是无论多少富贵荣华,不能弥补之遗憾。”莹阳说到这里,长长一顿,慢慢地苦笑出来:“所以,渥丹当年毫不犹豫顺从父母之命,为家族荣辱,甘心牺牲姻缘,我很反对,并且悔愧。”
“真人……”十一娘想要劝慰,但她忽然意识到以眼下立场,并不能代表渥丹开解老师,其实她之所以落得那样下场,与姻缘并无干系,更加不可能怪罪老师。
她不知应当如何措辞,莹阳却自顾往下说道:“在我看来,倘若德宗帝未曾赐婚,至少渥丹与绚之成婚,必然会琴瑟和谐两心相知,绚之绝不会辜负渥丹,那么渥丹就会获得幸福美满,是我让渥丹在御前献画,造成她名扬京都,让她得到德宗帝赏识,到头来……所嫁非人。”
“儿以为,真人不应自责,因为师姐身为裴氏女,德宗帝当年又立仁宗为太子,无论是否曾经赏识师姐,为固太子地位,都会赐婚裴氏。”而造成裴郑灭族的祸根,不是因为这一场姻缘,归根结底,是裴郑二族的权望过大,而她的祖父,又决无可能屈从韦海池,眼看着韦海池祸乱朝政,她的死,是因为她也姓裴,因为贺衍的愚孝与懦弱,因为阴险毒辣的韦海池,她从来没有埋怨过老师,从来没有埋怨过父祖不知韬光养晦,她的父祖,所做所为是人臣之忠,无愧于天地,辜负裴郑二族者,是贺衍,是韦海池,所以她的仇人从来不是旁余,而是那些凶手!
“你说得虽然在理,但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莹阳长长一叹:“裴公爱惜子侄,倘若渥丹当年拒绝嫁入皇室,裴公断然不会强迫孙女,德宗帝虽然要为太子固势,也并没有糊涂到以圣令逼迫裴公之地步,这一件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说到这里,莹阳似乎更加伤感,她收回目光,看向十一娘:“伊伊,我不知你究竟为何在小小年纪便淡泊情爱之事,但我知道渥丹,她只怕是受了我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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