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大周诸多官员,虽然说并非个个都贪赃枉法,其中当然也不乏两袖清风体恤民生者,但这一些人,在官场整体风气的影响下,要想得到升迁重用却极其艰难,打个比方,就算好比王七郎宁致,名正言顺的进士及第——起点甚高,又是京兆王嫡系子弟——背景深厚,再有贺湛这位“韦党”明里暗里帮助,虽然也得了美职,只是远离长安中枢,又兼太后对京兆王始终还有保留,王宁致将来仕途是否顺利也不好说,不是没有辗转各地,始终难入京职的可能。
故而十一娘方才料定,眼下这位太谷令纪伦,倘若不是讨好了曾经上官新息令,那么等待他的又将是一任满后,数载赋闲,能否再得授职都不好说,更不要说升迁,而纪伦的升迁并非是经“晋王党”操作,那么极大可能便是早就投诚了太后党,自然不是谢、毛、韦等高官重臣,但也多半是这几个人的党羽。
既然如此,纪伦任太谷令已经两年余,当有机会得到毛维这位高官的赏识,绝无可能毫无作为,只是他为人小心警慎——从他两任县尉一任县令均无劣迹恶行便能看出,所以伪装得当,这才有机会被毛维利用,骗取陆离信任。
十一娘正是从纪伦过去履历上分析,更加偏向这位的真实面目——不是友军,而是敌人。
但她也没有把话说死,因为其实所有判断,都是奠定在猜测的基础上,也不能排除纪伦又是一个宇文盛,一切忍辱负重攀附权贵的表像,均为争取时机一抒抱负。
“还是得看咱们经此一行后,纪伦是否会迫不及待与明空联络,探听咱们此行目的。”十一娘说道:“纪伦必然已知我与殿下来了太谷,若是因为咱们没有惊动他,故而不敢打扰,他又是光明磊落之人,便不会在意咱们此行有何目的,可要是咱们一走,他便与明空私见,足能证明两件事,第一,明空十之便是潘部佃作,与纪伦早有勾联,第二,纪伦决无可能是正直之士,他赞同新政,必然是得了毛维授意,抑或这计谋本就是他提出,更或者是他身后明空在出谋划策。”
贺烨赞同道:“如若真得到证实,是否考虑除去二人?”
“要是明空被揪出,只怕会暴露子建。”十一娘道:“我之意见是,暂且摁兵不动,密布人手盯察,最好是将计就计。”
就算明空和尚是潘部佃作,他的作用也有限,并不能影响到军防,那么便没有斩草除根的必要,反而要是为了清除这么个佃作,导致裴子建受疑,之前诸多努力尽付东流,显然得不偿失。
贺烨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利弊,以沉默表示支持。十一娘又道:“我已经向罗九郎坦言,太后令我鼎力相助新政推行,希望他也能助我一臂之力,罗九郎倒没有拒绝,只是说道太谷罗氏一族,九郎亦觉愁闷,因为其家中长辈并不乐意舍私利兴社稷,不过还没到为了私利与朝廷对抗之地步,尚且还在衡量得失利弊,九郎虽得家族器重,然而关系到利益荣辱这等大事,也并无把握能够说服族人。”
这会子贺烨的毒舌倒没有蠢蠢欲动,甚是理解罗氏一族的私心:“咱们与毛维胜负难料,强弱未分,这些世族豪阔难免踌躇犹豫,没有因为私利受损而对新政坚决抵触,持此观望态度,也是无可厚非。”
“对!”十一娘也笑道:“至少绝大多数大族,并没有下定决心抵抗新政,至少说明在他们心目中,损失部份钱财事小,安危兴衰才是关键,新政推行,豪贵利益受损不能避免,如若这些家族因为利欲熏心尽被毛维蛊惑,除非武力镇压,否则难以保证新政得以推行。”
十一娘比谁都清楚,如果太原府豪贵策动/暴乱,就算太后无奈之下只好用武力镇压,有毛维以及谢饶平等在中挑唆,这个黑锅不能避免会扣在陆离身上,就连晋王府,也难辞其咎,那么他们的一切图谋都没有办法开展,因为这时武威侯手里的军队,还远不足够推翻韦氏政权,更不要说晋朔内乱一起,潘辽联军便会长驱直入。
所以新政一定要推行,并且要毫无争议的推行,坚决不能发生暴乱,否则便会一败涂地。
可要想让这些世族豪阔屈服,以德服人必定不够,关键是要以威服人,要让这些人明白毛维不可依靠,只有晋王妃才能给予他们保障,虽说眼下会损失财利,从长远来讲,获得的利益远非皮毛般的损失可比。
十一娘因为今晚与罗厚一番把酒长谈,说着说着便觉困意袭来,终于是抵抗不住,说了一句:“殿下海涵,我撑不住了,不能再陪殿下消耗这漫漫长夜。”翻了个身,几乎立即便睡着了。
贺烨良久才“哦”出一声,却听见王妃的呼吸已经缓长平和下来,而今日罗厚十分舍得灯油,故而那盏幽冥般的烛照尚且闪烁,罗帐未放,微弱的光线下,王妃又黑又密的一把长发依若瀑布般倾泻铺张,即便是在昏黯当中,似乎也难掩亮泽,不知为何,晋王殿下便想用手指绕着王妃的长发把玩,这样的冲动竟然还越来越强烈,让某大王几疑自己魔障了。
就算他也翻过身去背向王妃,右手食指仍在一阵阵的发痒!!!
结果晋王殿下忍不住狠狠咬了自己的食指一口,这下子手指消停了,心却怦怦地跳得越发鼓噪。中邪了不成?
贺烨烦恼地半坐起身,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王妃的“睡影”,当然只能看见被子外头的黑发,居然发觉手指又发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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