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荧淡淡道:“先天的力量本就不能作为全部依凭,上天能给你,又怎知不会收回?就算我同常人并无区别,难道就会怕了那些幺麽小丑?”
辛晚叹了口气:“你小时候必然很努力很刻苦。”说完便怔了怔,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记得幼时的事……”
谁知陆长荧却道:“我记得的。”他浓黑的眼睛注视着通透的夜空,缓缓道,“我失去的只有受重伤流落白稚泽那段时间的记忆。”
辛晚睁大了眼睛,浸在水中的手指忍不住发抖。
“为……为什么?”
陆长荧看了他一眼,一扬眉,道:“不知道,可能那段记忆不是很重要。”关于那段记忆,他在意的只是那个在天祸中救了他的人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陆长荧有恩必报,救命之恩,更不能欠着人情。
“是吧。”辛晚轻声道,“不太重要。”他的手在冰冷的泽水中冻得发僵,却忘记拿出来。
是不太重要。他也想忘记的,为什么还没有忘记?
陆长荧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遥远,他很模糊地听到他道:“听青持说,白稚泽弟子在那场滔天大祸中死了不少,你是封静则最小的弟子,大约是之后才进的白稚泽?幸好,否则大约今日你就不在了。”
辛晚恹恹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更是没有回答,似乎对这个话题实在兴趣缺缺,躺下来枕着手臂,道:“我睡觉了,你送我回,让景篱出来接我。”
陆长荧笑道:“好,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
辛晚又看到了十七八岁的陆长荧。
他像是神话传说中被贬谪的仙人一样,忽然在白稚泽的水流中出现,又十分恰好地被冲进成片的荷叶之间,被叶片莲茎缠住了,幸运地没能沉下去淹死——然后被辛晚的小船一举撞飞,掉在百岁老荷的圆叶上。
可能就是撞飞那次撞到了头……吧。辛晚迷迷糊糊地想。那时候陆长荧浑身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整个人仿佛全身的血都流干净了。
辛晚寻思着要把他悄mī_mī带回去睡在莲玉床上养伤,外担心他被小王八咬,于是先行把他门口,又把通行令牌放在了他胸口,自己划船找秦之然借伤药,兴冲冲回来一脚踏上岸,被小王八咬了个正着。
登时惊动了全白稚泽,小王八最后终于松了口,但是辛晚捡到个人的事也不胫而走。
方砚十分不赞成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留在白稚泽,因为他们甚至不清楚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正儿八经地从连通的水系而来,老灵鳌不可能没有感知,除非他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封静则倒是没说什么,他性子向来温和,为人又随便,无可无不可,再怎么说,救人一命也算是好事,何况这个少年身上并没有妖邪之气。方砚除了埋怨几句师父太过娇宠辛晚外,也终于无计可施。
辛晚还记得陆长荧很快就醒了,他年轻的身体似乎蕴藏了无穷的力量,让他在这样的重伤之下还得以迅速复原。辛晚有点失落,因为那就说明,陆长荧在受伤前,可能还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的废柴国度可以增员的梦想就此破裂了。
然而他还是挺喜欢坐在床边看陆长荧。陆长荧即便在昏迷时也有股落拓的气质,等他睁开眼睛时,那股落拓便化成了一种难以严明的潇洒自在。尤其是他的眼睛,常人的眼珠总有一圈棕褐色,但陆长荧的眼珠尽是乌黑,如同细细打磨过的黑色玉石,润而不透。
不过这个看起来“潇洒落拓”的陆长荧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哎,你。过来。”
辛晚好奇地过去,便见他眼珠转转,立刻又道:“我冷,要抱抱。”
“……”果然很潇洒,辛晚冷静地说明,“莲玉床用于疗伤,本来就是冷的。”
陆长荧说:“我要冻死了。”
于是辛晚给他抱来了好几床被褥,陆长荧最终被热出了满头汗,然后仍旧十分无耻地说:“不,我冷,我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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