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里吱哼了声,似条咸鱼般瘫倒回去,心里三感交集---愤懑不甘委屈,伴着一股燥气急速涌上,咳嗽两声后,开始抽搭起:他季公子这辈子,纵然穷过饿过没骨气过,然而,也不至落到这等人畜共欺的地步罢?人心世道啊。。。
一道暗戳戳的光自外间照进来,这回,应不是错觉,因为季筠听到了脚步声。须臾,那光便进了屋,徐伯那苍老的声音随之而至。
“公子,你醒了?可觉好些?”
季筠将脸在被上蹭了蹭,蹭掉了半脸的眼泪鼻涕,又伸直脖子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后,才“嗯”了声,可惜这声音,依旧不如人意的带了些咏叹调。
徐伯凑上前,就着昏黄的烛光照了照那张半掩在被中的脸,叹了气,“公子,你的脸色不太好,反正天也黑了,你就安心歇着罢。”确切的说,是季筠露在外的那片额头很白,不过,推此即彼,这论断,没大毛病。
只是不知这话又触到了季公子的哪根苦弦,嗓子里随即难忍般抽噎了声,一时竟将徐伯心里那股隐藏许久的酸楚也勾了出来,于是。。。
旧日主仆泪眼相对,小的抽抽噎噎,老的哭哭啼啼,不时还要依哭情发展哀诉两声:“公子。。。哎。。。怎。。。就落到。。。这田。。。地哎。。。”要是此刻不巧有人从外经过,难免要以为这老汉今晚又灌了二两黄汤,就着酒意正醉唱哪出新戏呢。
不知过去多时,季筠伸手摸索着搭上徐伯置于被上的老树皮似的手背,“咳咳咳,那。。。徐伯,先别。。。哭了,我。。。问你件。。。事,你定要据实。。。答我。”
徐伯抹了把老泪,拍了拍胸脯:“公子但问来,只要我知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筠强忍头晕支起身来,不安的目光盯着那张凄哀的老脸:“今日,晚膳已开过了吗?”
眼见徐伯一张老菊花似的脸上沟沟壑壑浅了又深深了又浅,半晌,终于停在一个含苞待放的点上,点了点头:其实,也是刚散,估摸这会儿,厨房的碗筷尚未洗罢呢。。。
似如受了晴天一霹雳。
季筠一头栽回枕上,痛心疾首:早知这般,方才便不哭了,哭费那许多精力,到底,都补不回来。。。难道果是老天要惩罚他季筠?入陶府满打满算不过两日,不是被人骑便是遭狗欺,甚连那头名不见经传的毛驴都能压自己一头!这还是人过的日子么?更莫说连病都病得如此心塞,晕厥没挑对时辰,硬生生漏掉了两顿饭,现下,可独享的腰子没了,自己一早辛辛苦苦拎回来的猪头下水也没了,甚是,连个馒头稀粥都没捞着。这,真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啊!
然而,转过忖,季筠又觉不对---这事,多半还是那断子绝孙的陶景言的阴谋,为省下两顿饭,刻意卡在午膳之前找个小仆来气一气自己,最好将人气得吃不下饭,亦或,少吃两口也好。只是孰料,自己当时方经历了一番大波折,正是气虚神伤时,受他这一番凌/辱指骂,竟索性晕厥过去---爽快省下两顿饭!
原说季筠决意留在陶府,便是冲个三餐有落,而事到如今,季筠觉得,此地,还是不宜久留了。
“徐伯。。。咳咳。。。”,季筠扯过徐伯的袖子抹了抹眼角,“陶景言容不下我,我留在陶府。。。咳咳。。。迟早会教他折磨死。。。咳咳”
老汉一听这话,半瘪的嘴蠕动了两下,在那抑扬顿挫的“公子啊。。。”出口之前,幸教季筠及时拦下。
“遂,我当下,惟有一条出路!”
老汉微微一怔,低头凑近,“公子你是想。。。”
季筠伸出一手,食指中指向下做了个走的动作。
“这。。。”徐伯有些迟疑,“公子你打算去哪?须知在这城里可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这季筠自然知道,所以他已打算好:逃离顾城!说来也幸好那三百两聘礼钱陶景言还未问他拿回,此刻正好派上用场。至于万一那个心胸狭隘的陶景言之后恼羞成怒去纠缠妹妹一家,季筠也想好了:自家那老宅,虽说破败不堪,然总还值些钱,就托付给徐伯变卖罢,虽说可能要花些时日,然而有指望总比没指望好。木已成舟,陶景言想来也是识时务之人,不欲将“家丑”宣扬出去,便也只得“将就”了。
徐伯虽对变卖老宅这点子实不怎么欣赏,然也别无他法,何况,即便不是因了还债这一出,依季家这景况下去,卖屋那是迟早的事!遂便也应下了。
事是说定了,然而,腹中依旧空空,季筠饿得直叹气。徐伯终究是不忍心,便说去厨间转转,与他找些吃食回来。只是季筠并未对此抱希望:陶景言那般吝啬,下人们的饭食必然是顿顿按两克扣着给,这一餐饭罢,哪还能有剩下的?想来若是此刻还能寻到两块馒头干就算老天开眼了。
然而这回,季筠还真是料错了。
徐伯回来时,那张脸,已由出门时的老菊花绽放成了喇叭花。
碗筷还未放好,季筠已急不可耐支撑着到了桌前,瞅了一眼桌上的吃食,顿愣住:有鱼有肉,有汤有粥!
这。。。满怀感激望向徐伯:“何必破费呢?我实则,只要有个馒头就能凑合。。。”
徐伯老脸一红,“公子想多了,这并非是我操办的。”
季筠怔了怔,“那是。。。”,总不会是特意给他留的罢?
徐伯一面将筷子塞进他手中,一面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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