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这二字考语,仝则笑问,“温和有余,却失之刚毅,为人无甚用处,三爷是这个意思么?”
裴谨凝视他,好整以暇地笑了下,“你一时同情他,一时又这么贬损你的新朋友?”
这话说的,纯粹是倒打一耙,仝则暗忖裴谨作为强人,想当然对弱者会怀有鄙薄,思量片刻才道,“宇田似乎和朝鲜世子的弟弟成安君,过从甚密?”
裴谨几乎立刻仰脸看他,半晌意味深长的笑道,“我果然没走眼,你确实能胜任这个角色。”
因为够八卦么?仝则一哂,继续正题,“那么宇田这个人是否值得笼络?”
裴谨抬了下眉,不置可否,“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即便性格再软弱也必定会有用处。你也接触过他,他其实不见得有看上去那么蠢。但说到底他是亲朝廷一派,为了让你的敌人放心,你也不能对他表示太多亲近,维持普通交往关系就好。”微微一顿,他又似笑非笑的提醒,“别因为宇田看上去无害,就全然相信,非我族类的话你自己也才刚说过。”
仝则心下了然,如裴谨这般,年纪轻轻就被血与火洗礼过,冷静中永远带着三分冷酷的人,是决计不会对弱者有好感,不仅如此,恐怕连同情和怜悯亦不会有。
很残酷么?仝则倒不以为然,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人,倘若不是死过一回,他的心,绝对不可能拥有现在的柔软。
因为了解到生命的偶然和无常,所以才滋生出一点不多不少的慈悲,不过也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那点子时隐时现的悲悯,尚且还不足以成为他在世间行走的羁绊。
这夜谈话结束,仝则回到房间安稳一眠,一觉睡到天亮。再睁开眼,太阳已升起来,温煦的光拂在他脸上。想到即将离开承恩侯府,心里倒也没有不舍,因为他知道,前方会有更长远和宽广的路在等着他。
只是没想到,他还需要面对裴熠婆娑的泪眼。
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赎身的消息,大清早的,就从学堂一路奔到角门外李明修住的小院里,说是要亲口问问再亲身话别。
裴熠捏着赎身契文,语气有点愤愤,“原本以为你跟着三叔也就算了,我还真气了好久,为三叔做什么要和我抢人。现在好了,你居然走了!往后我再要翻译文稿,可该找谁去好呢?”
此时谢彦文就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示,眼里飘过一线伤感。
小孩子口无遮拦起来,还是让人顿感无奈。仝则蹲下身子,忽然想到再过两年面对裴熠,他或许就不必做这个动作了,但眼下对方确实还是个孩子,“我又不离开京都,想见我随时都可以见。要不等我安顿好了,请哥儿去我那里玩好不好?”
裴熠眼睛登时一亮,其实他老早就在等这句话,可歪着头想了半天还是禁不住埋怨,“那你打算做什么呀?我可听说出去了日子艰难,你瞧府里那么多人,也没谁愿意离开的,怎么偏你心这么野!”
仝则听得有些哑然,再看裴熠的眼仁,愈发显得漆黑澄亮,里头清晰倒影出他的面孔,他于是看见了,自己脸上确凿闪过了一丝迟来的愧意。
裴熠渴望的,说白了也不过是自由自在这四个字,可惜他被束缚在裴府,捆绑于锦衣玉食之间,至宝束之高阁,反倒由此蒙了尘。
就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宝贝,于是便以对待宝贝的方式将他供养起来。久而久之,再没人真正关心他到底需要什么,也没人能给他这个年龄里,最最渴望得到的那些东西。
譬如父母之爱,譬如珍贵的友谊。
“没事多出来转转吧,如果太太不放心,我会去求三爷放你出来。”仝则侧身,附在裴熠耳边低声说,“其实小谢学问好,人也不错,又是真的待哥儿一片热忱,就是面上严肃了点。你平常多逗逗他,他一开心,脸上常挂笑,自然也会待你更加周到体贴。”
裴熠不傻,当然明白谁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轻轻点头,一面伸出小指,“拉钩吧,等你安顿好了一定记得来接我。我可是早就想出去逛逛了。”
“哦对了,”他贴近仝则,有点得意的小声道,“我知道那次的事儿是谁干的了,你放心,我早晚替你报仇撵他出去,就是为了谢彦文也不能留他这样人了,他可不比你,被人陷害肯定要气出场大病的。”
“我自有办法,你就瞧好吧。”裴熠眨眨眼,做了个掷地有声地承诺。
本来还想旁敲侧击,结果不消他提醒,人家早已心知肚明了。
仝则一阵老怀大慰,笑着伸手勾上裴熠的小指头,“哥儿长大了,真是越发聪明机灵。咱们一言为定了。”
好容易送走小小少年,不到晌午时分,所有的手续已办妥,仝则先前就从角门入府,现在依然从角门阔步而出。
游恒雇好了车在门前柳树下等他,仝则抬眼看看,秋日的京都正是碧空如洗,天高云阔。
即将前往自己的店铺,却不知道这个落脚点是否会是他的终点,但有一点他可以笃定,前头的路绝不会是一马平川,然而无论泥泞还是曲折,总归是要靠自己这一双脚,一步步地走出来。
第20章
武定侯街坐落在京都繁华商业区,仝则的店面跻身其间,是个三层的别致小楼。
裴谨说安排好了,就是一切都就位的意思。店内陈设按他吩咐布置自然错不了,中式的,西洋的,还有东瀛风格的,每层各有特色,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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