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你嫌弃我,不跟我做朋友?」话又说得直接,他的身分在常人眼中是下九流人物,怎高攀得起有钱人。
「不是。」他无法久待,傍晚时候,夥计就得送他回老宅子。
「好吧,明儿见。我再请你吃馄饨面。」龙二立起身来,迳自向面摊老板结了帐。
一回身,瞧见那小子已经走远。他自然地跟上,没开口唤他,仅是想知道他究竟住哪儿。走过两条大街,他在转角不远处望著他跨入一家大商铺,原来是卖布的……也难怪他穿著一身的好料子。
书没念多少,龙二一派若无其事的经过,抬头看著那布庄外的匾额题上「锦荣绸布庄」——他识得,记下了。
每逢一段时日,他们俩就见面,龙二总是请他吃上一碗馄饨面。不知不觉,认识已有半年多。
漫步於街道上,龙二说:「这一次,我会待上好几日,爹接了好几个场子,都是些达官贵人生了孩子或祝寿之类的请戏班子表演。」
「哦。」凤纾听他说著琐碎,其中不乏他出远门时在路上所发生的一些趣事。
两人漫无目的的逛著,即使经过家门前的小胡同,龙二从未带他进入过。难得和他有话聊呢,就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身旁的小子虽然话少,却从未嫌弃过他的粗鄙。
「今儿,你还是得傍晚就回去?」
「嗯。」他抬头,呵出的气息一团团,天候寒冷,快过年了。「龙二,大过年那天,你有空吗?」
「估计没有。」他实说:「大过年热闹,要赶好多场子,无论在哪儿表演,都能得到不少赏银。」
凤纾一脸失望的「嗯」一声。
「怎麽了?」大过年,有钱人家的馀兴节目也很多,届时,这小子还会记得他必须在外奔波为三餐餬口吗?他很怀疑。「你怎又安静了?」
凤纾抿著唇,不敢说出内心的奢望。龙二一翻白眼,猜不透他的心思,望天……
小胡同内,低矮的木房时而传出欢笑声。
龙二一家子和戏班团员围拢一起吃年夜饭,大夥儿在近日来赚满了荷包,难得一年就这麽一次可以大鱼大肉、纵情饮酒,就像一家人似的无所不聊,开心地笑闹著。
敲锣的老光棍已有些醉态,说起话来百无禁忌:「嘿……待明儿表演完,老子要上窑馆乐活……」
戏班主斜睨了他一眼,说:「你早该讨个老婆好过年哪,就不用花钱买。」
吹唢呐的老汉接了话:「他那德性就是讨不到老婆,才要花钱买。」人瘸了一条腿,大半生就这麽过。
「嗟,你懂啥?养家活口不容易,我孤家寡人惯啦,多自由……就是晚上睡觉被子盖不暖……」
吹唢呐的老汉以手肘顶了顶龙二,「你要陪那老家伙去麽?」
他还没搭话,就听见老爹说:「龙二不行哪,他的娘不允。」
龙二的娘温柔道:「他太早接近女色不好。」
「哈!嫂子白操心了,龙二上窑馆就逃之夭夭。」
大夥儿又提起糗事,龙二气得不答腔。
「说不定龙二对女人没兴趣……」
「嫂子,你不允龙二上窑馆,才要担心哪。」
「担心什麽?」
「担心他只想戳男人的屁股……哈哈哈——」
「哈!若真是,老子也认了。」
整屋子人哄堂大笑,气得龙二乾脆走入房内,砰!甩上木板门,翻身上床睡觉。
临睡前,满脑子想著唯一的朋友,有钱的小子吃一顿年夜饭,一家人肯定谈笑风生,不会这麽粗俗……
凤家老宅。
凤纾安安静静地用膳,只敢夹眼前的一盘菜,时而偷觑著娘夹菜到大哥的碗里,刻意忽略了他。好生羡慕大哥获得娘全心全意的关怀,心下犹豫,怎也不敢央求想吃对面的一盘肉,眼眸渐渐黯淡,赫然想起爹……
愧疚感逐渐将他淹没,浇熄了对亲情的渴望。膳後,没能得到压岁钱,他也羡慕著大哥和宅院的丫鬟、长工都有,唯独他没有。
迳自回到西苑厢房,时而听见外头放鞭炮、烟花,还有丫鬟们和大哥的嬉闹声,好不热闹。独坐在床沿,他目光怔怔地望著一盏烛光,想著唯一肯搭理自己的朋友,龙二……低敛眼眸,他好想跟他在一起……
满街坊,洋溢著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大过年,锦荣绸布庄依然营业,凤纾乖巧地待在铺子内,时而眨巴著眼望向门口,凡是有人经过,身形若像龙二,视线自然地追逐,直到对方消失於眼底。
老掌柜忙著和客人招呼,夥计春生也没閒著,时时回答顾客的询问,开春第一日,生意自然好得没话说。
待有空閒,老掌柜踱至二少爷的身旁,低头问道:「想出去麽?」
他点头。老掌柜掏出几锭碎银给他,「去外头逛逛,热闹热闹。」
「谢谢老师父。」面露笑容,他旋即步出绸布庄外。
「二少爷会笑了呢。」春生搔搔头,觉得纳闷,那孩子看起来比往年有精神。
「老掌柜,二少爷是不是交了朋友?」
「应该是吧。两条街坊外,面摊的老板跟我提过,二少爷和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年每隔一阵子就去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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