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什么!”秦王倏地睁眼,神色阴沉凶悍,口气不善,可见心情不怎么样。
孟和默然垂首站在一旁,心道,这是迁怒。瞥了一眼榻上半边身子遭罪,经后几日显然行动不能利索的秦王,他的主上自打年少上阵杀敌,还真没几回如眼下这般狼狈的。
在猎场里追捕那头黑兽的时候,他其实就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依着西北战狼往日里的本事,断然没有让猎物从手里逃脱,跑出林子四处乱窜的道理。看到那凶悍的畜生朝毫无防备的皇帝猛扑时,他一瞬间曾顿悟,以为主上终于下定决心要弑君,借着狩猎中的“意外”,结果了窝囊皇帝一条小命。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下一瞬就看那打算弑君的主上一剑把黑兽劈成两截,他尚来不及反应,主上又丢来的暗令,命他牵制禁军,自己则抱着吓傻了的皇帝滚山崖去了。他愣了半天缓过神来,由始至终打猎就是个幌子,那个除了皮囊能看一无是处的皇帝才是秦王殿下这回要猎的猎物。
只是,这位爷从猎场回来一路到现在阴气沉沉,基本没怎么开口,孟和不由想起一众禁卫亲卫冲入树林那会儿,皇帝那一脸的别扭和寒霜,再看此刻主上浑身散出来的阴鸷和憋屈,他估计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好事没成。
孟和在一旁暗自琢磨,医官那厢拿着匕首剔去秦王臂上伤处坏死血肉,清理敷药重新包扎。秦王微瞌眼,眼皮都没掀一下,跟伤得不是自己手似的,想他不久前中了“封魂”,烂内腑之痛都忍得下来,这等小伤确实不算什么。
右腿膝盖上那处伤似乎更重些,该是滚下崖时撞上了某处锐石,医官诊治一番后道,膝盖骨裂了,嘱咐秦王最好能在榻上躺几日,这便收拾了药箱,退出房去。
孟和看着医官逃跑似的退走,犹豫了片刻,也跟着退了出去。他今日本来是准备了几句肺腑之言冒死也要在主上面前进言的,可就眼下这气氛,实在不适合去触霉头。
秦王在行馆里静养了几日,手脚伤势颇有起色,这日午后,正当他在行馆水榭里休憩,孟和请见。
孟和在几丈外朝着半躺榻上的秦王叩拜,得了秦王漫不经心一个手势,起身,往前靠了几步,却依然保持着距离。
臣下与主上的距离。
秦王府等级严苛,野旗族到底是马背悍族,治府如治军。秦王府里每一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大到军务政事,小至出府走哪个门,皆有法度。孟和身份虽特殊,亦不能例外。他记得两三年前,秦王还不是秦王,曾有个士族出身的年轻人搏得了西北战狼的赏识,青云直上。那青年勇冠三军胆色过人,是那种为帅者必惜之的悍将,他为此一度心生危机,第一心腹的位置摇摇欲坠。只是没多久,那青年就失去了跟他争的机会。他被斩首,被赏识他的主子当众正法,因为他私自跨了战狼的坐骑。孟和永远不会忘记,秦王下令斩人时那冷冽的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如同处决战犯,毫不留情。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旧情”这种东西有些人是注定没有的。 西北战狼的心腹,那也只是别人眼中的心腹,他跟西北军里任何一个兵将没有不同,如果犯了禁,一样罪无可恕。
“何事?”秦王躺在软榻上,悍气不减。
孟和躬身禀道:“臣昨晚密会京师几个老臣,那帮老家伙反水了,归顺秦王府一事个个闭口不提。”
秦王微闭着眼,并没有发话的意思。
乱世之中,不单良禽择木,秃毛老鸟也会削尖脑袋给自己找个好一点的窝,人人审时度势。秦王显然是根降龙木,秦王府乃是最牢固的窝,若能得到庇佑,那便安枕无忧了,故此,朝中官儿曾经暗地里向戍边王示好的不乏其人。
秦王一直懒得跟那些个软骨头老臣做过多牵扯,对投诚之事素来不屑,直到最近才突然有了跟那些想要琵琶别抱的老臣接头的心思。
孟和接着道:“当初摇尾乞怜偷偷摸摸向您示好,争着祈求当条狗的机会。现在给他们,他们倒矫情起来充忠臣,真是连做条狗都让人瞧不上。他们对秦王府出尔反尔,总该给些教训,不知王作何示下。”
秦王似乎心不在焉,仍然一言未发。
孟和久不见主上示下,默然片刻,咬了咬牙,道:“王可知那些老家伙因何胆敢出尔反尔,不惧秦王府之势?”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可笑之事, “因为他们都以为您和皇帝站在了同一条船上。王中毒之时,皇帝没有袖手旁观,之后您又一直住在皇宫直到前几日,京师之中早有传言,您与天子君臣和睦。就前几天在猎场,您斩兽救驾,当机立断,众人皆目睹。这两天便传出了王与天子上下一心的谣言。所以臣昨日密会那几个老臣,要他们做内应,他们只道是皇帝借您之手试探他们去了,一个个指天顿地,对着臣表示对皇帝的赤胆忠诚。”
秦王皱了皱眉,面色微沉,锐利的眸光挑了挑,“孟和,你想说什么?”淡淡的语气,凌厉地质问。
孟和垂下眼,半晌,咬牙道:“天下都惧怕您,眼下这情形,皇帝显然借您之势得了便宜,臣前日得到消息,兵部……新相李继似乎也因此有意交出手中抓了多年的十万兵权。如此,加上五万禁军和骠骑将军任不悔正在整编的各地州府十万人马,皇帝手中就握着大军二十五万……”
“那又如何?”秦王狭长的利眼划过一抹冷厉,冷笑:“十几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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