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哀叹一声,弯腰对着那堆破碎龟甲,“你要怪就怪那个姓陈的小泥腿子,是他牵累了你,他才是罪魁祸首。陈公子,我呸!克死了爹娘的小王八蛋,跟你才是一路货色,怎么不干脆死在游学路上,给人踩得稀巴烂……”
妇人心中恨极了泥瓶巷少年,骂骂咧咧,身形曼妙地行走于水底,身后拖曳着长达一丈有余的青丝,如同豪阀贵妇的漫长裙摆。她不知不觉往下游逛荡而去,等到她回过神,已经来到龙须河和铁符江的交界处,脚底下就是疾坠而落的迅猛瀑布。
吓得她掉头就跑。
这一年当中,龙泉郡热闹纷纷,无数妖怪精魅从四面八方涌入,希冀着能够在此修行,汲取灵气。如果说她这个龙须河神,最多只是趁火打劫,跟妖物讨要一些过路费,给孙子帮着积攒点家底罢了,那么下边铁符江里头的那位凶神煞星,正儿八经的大江正神,真是好大的杀心好重的杀性,死在她手底下的野修散修,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奇怪的是大骊朝廷和龙泉郡府,对此从不过问半句,让妇人好生羡慕,于是愈发惦念起那座迟迟不来的河神庙了。
铁匠铺那边,陈平安正犹豫不决要不要登门,却看到石拱桥那个方向,出现一位青衣少女的身影。
她瞧见了他,确定无误是他后,她便停下脚步片刻,这才加快脚步。
陈平安带着两个小家伙迎向她,笑着远远打招呼道:“阮姑娘!”
阮秀一个唉字应声,小跑向陈平安,站定后,柔声道:“回来了啊。”
陈平安点头道:“回了!”
一时间两两无言语。
青衣小童瞪大眼睛。
哇,不愧是风雪庙圣人的女儿,长得真是俊。
可惜可惜,就是人不可貌相,好像脾气不是很好,极有可能一言不合就打死自己,要不然自己肯定要喊一声夫人了。
粉裙女童眨着眼眸,充满好奇和仰慕,心想着自己长大以后,也要长得像眼前这位柔柔弱弱的青衣姐姐。阮秀率先打破沉默,微笑道:“先去铺子喝口热水,然后放在我家那边的东西,我帮你一起搬回泥瓶巷?”
陈平安嗯了一声。
之后阮秀说着小镇的琐碎事情,说泥瓶巷那栋不知主人是谁的屋子,她已经帮着修缮好了。只是草头铺子和压岁铺子的生意,不是太好,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愧疚和难为情。她还自作主张地把陈平安邻居家的那笼母鸡和鸡崽儿,带回铁匠铺子这边养着,但是不小心给野猫叼走了两只,阮秀说起这个,就更加失落。把陈平安给乐呵得不行,赶紧安慰她,这才多大点的事啊,哪里需要上心,赶明儿杀了老母鸡炖锅鸡汤都成,他如今饭菜手艺大涨,肯定好吃。把阮秀给急坏了,说不能杀不能杀,它们乖得很,大大小小的,如今还都有了名字呢。
陈平安笑得合不拢嘴。
这才晓得是陈平安故意使坏,性情温婉的秀秀姑娘,轻轻瞪了他一眼。
青衣小童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老爷一开始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这位姐姐哪里脾气差了?!
亏大了,青衣小童觉得这颗失之交臂的蛇胆石,别说撒泼打滚上吊投水,就算偷也要偷到手,要不然心气难平!
走入那座井然有序的铁匠铺子,原本走路飘忽的青衣小童立即吓得脸色雪白,粉裙女童更是躲在陈平安身后。
七口水井。
星罗棋布。
每一口水井,皆有剑气冲霄而去。
哪怕只是多看一眼,就让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觉得双眼生疼,几乎要忍不住刺痛落泪,恨不得现出真身,抵御那些无形的威压和磅礴剑意。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家伙,之前到了龙泉的那种兴奋和激动,立即烟消云散,只觉得这里处处凶险,简直就是一座人间雷池,最是镇压他们这些蛟龙之属的旁支遗种。
直到陈平安让他们俩坐在一栋茅屋前的竹椅上,他和阮秀去不远处那栋黄泥房搬东西,两个小家伙才略松一口气,面面相觑,发现对方额头都是汗水。
青衣小童翘起二郎腿,故作轻松,讥讽道:“傻妞儿,胆小鬼,没出息!”
粉裙女童小声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青衣小童双臂环胸,老神在在道:“我这叫示敌以弱,你懂个屁!”
粉裙女童看到一个大步走来的中年汉子,其貌不扬,出于礼貌,她赶紧起身道:“叔叔好,我是老爷陈平安家的婢女。”
汉子点点头,搬了条椅子坐在不远处,望向泥屋那边,脸色不太好看。
青衣小童打量一番,没看出门道,只当是铁匠铺子的青壮劳力,“瞅啥瞅,我可警告你,秀秀姑娘是我家老爷的老相好,你要是敢动歪心思,我就一拳打死……算了,老爷叮嘱我要与人为善,算便宜你了,只是一拳打得你半死!”
汉子脸色愈发难看,没说话。
青衣小童自以为看出一点苗头,因为中间隔着一个碍眼的粉裙女童,他探出身,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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