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肥给逗乐了,“你一个老秃驴,喊一件衣裙青青姑娘,好意思吗你?”
老人一时语塞,有些心虚。
周肥指了指远方的樊莞尔,目露赞赏,“这位童青青的嫡传弟子,镜心斋的未来主人,恐怕就是童青青这一世谪仙人的肉身皮囊!她当年先是返老还童,与俞真意一般无二,貌若稚童,再舍了境界修为不要,顺流生长,成为樊莞尔这般的年轻女子,加上敬仰楼帮着她瞒天过海,你我,天下人,甚至包括丁婴,都给她糊弄了!”
周肥哈哈大笑,“连自己也骗,童青青,算你狠!罢了罢了,皆是外物。”
周肥一挥衣袖,任由青色衣裙飘走。
没了青色衣裙,也就意味着想要那副金身罗汉,只能从云泥和尚手中硬抢。
但是周肥一番权衡利弊,竟是两桩福缘都舍了不要,只要那第三大宗师的一个名额而已。
一样可以带走魔教鸦儿。
在这座藕花福地,对于在浩然天下是练气士的谪仙人而言,一个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束手束脚,一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从下手。
那个陈平安的出现,打乱了所有布局,丁婴尚且能死,这座天下还有谁敢说自己不会死?
周肥担心自己阴沟里翻船,到时候连他都给人宰了。虽说不妨碍自己离开藕花福地,可是损失就有点大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天下十人当中,目前只死了两人,一头一尾,丁婴和冯青白。
还剩下八个,这意味着还需要死掉五个,恐怕那封密信上的承诺,才能生效。
陆舫不愧是这位姜氏家主的多年好友,很快就想通其中关节,“放心,之后六十年,有我盯着,周仕肯定可以跻身前三甲。”
周肥破天荒选择主动退让一步,云泥和尚当然不愿、也不敢咄咄逼人,跟随那“青青姑娘”,一起来到樊莞尔身边。
她双手使劲揉着眉心。
然后这位年纪轻轻的绝色美人直起腰,双手拍了拍脸颊,啪啪作响。
樊莞尔伸出两根手指,捻住身前那件青色衣裙的衣领,抖了几下,穿在自己身上后,又一把扯开,随手将它丢给那个摸不着头脑的老和尚,她笑道:“放心,你所谓的青青姑娘还在,你只要去牯牛山那边待着,她很快就可以恢复生气。她本就是这件衣裙的真正主人,我的魂魄不过是借住了几十年而已,而且寄居之后,就被我自己封禁了,与死物无异,如此一来,才不容易被丁婴发现。所以你这么多年,与这件衣裙说了什么,是佛话,还是情话,反正我一个字都没听到。”
老和尚怀捧衣裙,有些脸红。
樊莞尔眯起眼,陷入沉思,不再理睬这个早早动了凡心的和尚。
记忆一点一点恢复,如一股清泉流淌进入心田,却被她刻意搁置在心湖角落,先不去管。
而是以纯粹的“镜心斋弟子樊莞尔”开始复盘。
师姐周姝真代师收徒,将年幼的自己接回去,在宗门禁地镜心亭,樊莞尔只是拜了三拜那幅画卷。
她曾是天底下最想要见到“童青青”的人,于是周姝真最终送给了她一把铜镜。
她学了白猿背剑术,被江湖誉为“有无背剑,是两个樊莞尔”。
但是樊莞尔发现这门绝学,最后一剑,在这座天下好像根本就没有人用得出来,既没有那样的剑,也没有那样的武夫体魄,但是当初周姝真仍然执意要她精研这门白猿背剑术。
因此当初在白河寺,谪仙人陈平安才会感到奇怪,为何樊莞尔明明“近乎大道”,却像是在负重行走,走得极其拖泥带水,因为神魂缺了大半,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如何能够灵动得起来。
樊莞尔也曾在桥上,询问太子魏衍,是否经常出现似曾相识的人和事。之后在太子府第,原本修为是天下第三的老厨子,也一眼看出了樊莞尔的古怪,只不过当时老人误以为她只是某位“谪仙人”的再次转世,所以相对容易被“鬼上身”,身上才会萦绕某些气息。
想到两次鬼使神差地主动去找陈平安。
樊莞尔咧嘴一笑,好嘛,什么样的来头,才有本事让太上师叔祖答应让他附身自己?涉险降临藕花福地,就为了给那个陈平安示警?只可惜这方天地的规矩太大,想要钻漏洞可不容易,所以那两次,“樊莞尔”都只能干瞪眼,无法说出半个字,而那个陈平安,大概也只是将自己当做了疯女人?
“樊莞尔”一脚踩在墙头废墟上,身体前倾,一条胳膊抵在腿上,眺望远方,笑意浓郁。
当时在夜市上,她与陈平安附近的一张桌子上,看似是凡夫俗子在骂街,双方拍桌子瞪眼睛的,骂什么一门老鸨娼妇,事不过三,不然就要直接在对方家里开妓院之类的。
真正的深意,当然是那个“事不过三”。
不过那些骂人的话,可真不讲究,一听就是那个臭屁小道童的措辞,这次返回浩然天下,哪怕太上师祖拦着自己,也要跟那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小屁孩,好好说道说道。这九十来年,丁婴几次与自己巧遇,应该不是小道童擅作主张,可是那次给兵符门门主抓走,她敢断言,绝对是那个最记仇的小王八蛋在捉弄自己,虽然有惊无险,可回头想一想,也十分恶心人啊。
而且因为附身一事。
最关键的是,太上师祖坏了藕花福地的规矩,也害得“镜心斋童青青”的所有谋划,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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