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小镇当年,老槐树下,便有许多人家从那口铁锁井当中提起竹篮,老人们讲着老故事,孩子们吃着凉透的西瓜,槐荫荫凉,心也清凉。
隋景澄跳下马车,好奇问道:“前辈这样的山上仙人,也会想要吃西瓜吗?”
陈平安沉默许久,最后说道:“如果哪一天我可以随心所欲,能够偷吃一个西瓜就跑路,说明我就是真正的修心有成了,当年那串糖葫芦对我的心境影响,才算彻底消弭。”
隋景澄觉得这是一句比怪事更奇怪的怪话,百思不得其解。
在临近京畿之地的一处山水险路,遇上了一伙剪径强人。隋景澄都要觉得这拨耀武扬威的家伙,运气真是好极了……
陈平安让隋景澄随便露了一手,一支金钗如飞剑,便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后来那位前辈带着隋景澄偷偷潜入山寨附近,看到了那边的简陋屋舍,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有消瘦稚童在那边放飞一只破旧纸鸢,其中一位剪径匪人蹲在一旁咧嘴而笑,旁边站着一位青衫破败的矮小老人,在那边大骂汉子不顶事,再没个收成进账,寨子就要揭不开锅了,里边那几个崽子还读个屁的书,学塾背书的时候,一个个肚子饿得咕咕叫,比读书声都要大了。汉子自挠头,说那个娘们可了不得,多半是一位书上说的神仙,今儿如果不是咱们跑得快,就不是饿死,而是被打死了。
陈平安带着隋景澄悄然离去,返回马车,继续赶路。
夜色中,隋景澄没有睡意,就坐在了车厢外边,侧身而坐,望向路旁树林。
隋景澄自言自语道:“先看了他们的打家劫舍,我就想杀个一干二净,前辈,如果我真这样做了,是不是错了?”
陈平安摇头道:“没有错。”
隋景澄又问道:“可我如果是见过了他们的生活后,再在道路上遇到他们,如果丢给他们一袋子金银,是不是就错了?”
陈平安笑道:“没有错,但是也不对。”
隋景澄突然有些心虚。
陈平安说道:“先前就说好了的,我只是借你那些金银,你怎么做,我都不会管。所以你偷偷留在寨子外边,不用担心我问责。”
陈平安最后说道:“世事复杂,不是嘴上随便说的。我与你讲的脉络一事,看人心脉络条条线,一旦有所小成之后,看似复杂其实简单,而顺序之说,看似简单实则更复杂,因为不但关系对错是非,还涉及到了人心善恶。所以我处处讲脉络,最终还是为了走向顺序,可是到底应该怎么走,没人教我,我暂时只是悟出了心剑一途的切割和圈定之法。这些,都与你大致讲过了,你反正无所事事,可以用这三种,好好捋一捋今日所见之事。”
这天原本日头高照,暑气大盛,哪怕隋景澄身穿竹衣法袍,坐在车厢内依旧觉得烦闷不已。不曾想很快就乌云密布,随后大雨滂沱,山间小路泥泞难行。
好在附近有文人雅士建造在山林间的宅邸,可供避雨。
隋景澄知道这栋宅子的主人,因为早年与隋家有些交集,与她爹一样是棋坛宗师,只是当官当得不大,官至兵部郎中就告老还乡,但是子弟当中,人才济济,既有在棋术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棋待诏,还有两位进士出身的年轻子弟,如今都已正式补缺为官,所以这座原本声名不显的山头,就开始有了些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的意思,宅子哪怕位于僻静山野,依旧常年宾客往来,车水马龙。
这家人的门房老人,听说那幂篱女子出身隋氏旁支,远嫁他乡,此次是返乡省亲,就十分客气,听说她无需住宿之后,反而有些失望。毕竟隋老侍郎是五陵国的清流砥柱,又是与自家老爷一般的弈林神仙,故而女子的隋氏身份,不是寻常达官显贵的家眷可以媲美。
陈平安与隋景澄在避雨期间,哪怕隋景澄一直没有摘下幂篱,门房仍是让下人端来了茶水。
不知是丫鬟走漏了消息还是如何,很快就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赶来,说了些客套话,还问了些不知妇人是否精通手谈的言语,隋景澄应对得滴水不漏,那公子哥也是个坐得住的,竟然明明无话可聊了,还能够自己找话,半点不觉得尴尬,连那身穿青衫的年轻车夫都能攀扯几句,听说是为这位夫人传递家书的家族侄辈后,很是热情,看着毫无世家子弟的架子。
雨歇之后,那位世家子亲自将两人送到了宅邸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后,微笑道:“定然是一位绝代佳人,山野之中,空谷幽兰,可惜无法目睹芳容。”
门房老者似乎熟稔这位公子哥的脾气,玩笑道:“二公子为何不亲自护送一程?”
年轻人摇头晃脑,走回宅邸,去与一位美婢手谈去也。
道路上,隋景澄坐在车帘子旁边,摘了幂篱,轻轻掀起,问道:“前辈,若是对方见色起意,酿成祸事,我有没有错?会不会终究是有一点点错在的,毕竟我之美色在前,被人目睹,便有了觊觎之心在后。”
陈平安叹了口气,这就是脉络和顺序之说的麻烦之处,起先很容易会让人陷入一团乱麻的境地,似乎处处是坏人,人人有坏心,可恶行恶人仿佛又有那么一些道理。
陈平安若真是她的传道人护道人,一般而言,是不会直接说破的,由着她自己去深思熟虑,只不过既然不是,而且她本就聪慧,就无此忧虑了,直接说道:“先后顺序不是你这么讲的,天地之间,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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