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很久。
陈平安听得专注入神。
有人轻轻推门,见到了那个一袭青衫的年轻人。
儒衫少年曹晴朗,轻轻喊道:“陈先生。”
陈平安伸手握住裴钱的手,一起站起身,微笑道:“晴朗,如今一看就是读书人了。”
曹晴朗作揖行礼。
陈平安有些无奈,真是读书人了。
裴钱踮起脚跟,陈平安侧身低头,她伸手挡在嘴边,悄悄道:“师父,曹晴朗偷偷摸摸成了修道之人,算不算不务正业?春联写得比师父差远了,对吧?”
陈平安一板栗砸下去。
裴钱又有洪水决堤的迹象。
怀抱两根行山杖的周米粒,倒抽了一口冷气。
好凶。
以前他们俩一起闯荡江湖,他可没这么揍过自己。
周米粒皱着疏淡的眉毛,歪着头,使劲琢磨起来,难道裴钱是路边捡来的弟子?根本不是流落民间的公主殿下?
陈平安伸出大拇指,轻轻揉了揉板栗在裴钱额头落脚的地方,然后招呼曹晴朗坐下。
曹晴朗搬了条小板凳坐在陈平安身边。
裴钱拎着小竹椅坐在了两人中间。
周米粒站在裴钱身后。
陈平安问道:“晴朗,这些年还好?”
曹晴朗笑着点头,“很好,种先生是我的学塾夫子,陆先生到了咱们南苑国后,也经常找我,送了许多的书。”
然后曹晴朗问道:“陈先生,听过‘铁花绣岩壁,杀气噤蛙黾’这句诗吗?”
陈平安点点头,随口说了诗人名字与诗集名称,然后问道:“为什么问这个?”
裴钱原本想要大骂曹晴朗不要脸,这会儿已经双臂环胸,斜眼看着曹晴朗。
曹晴朗指了指裴钱,“陈先生,我是跟她学的。”
裴钱怒道:“曹晴朗,信不信一拳打得你脑阔开花?”
曹晴朗点头道:“信啊。”
裴钱气得牙痒痒。
陈平安说道:“等会儿你带我去找种先生,有些事情要跟种先生商量。”
曹晴朗点点头。
陈平安笑了起来,“种先生已经在赶来的路数了,很快就到,我们等着便是。”
然后陈平安对裴钱说道:“每天的抄书,有没有落下?”
裴钱摇头。
陈平安伸出手,“拿来看看。”
裴钱立即跑去屋子拿来一大捧纸张,陈平安一页页翻过去,仔细看完之后,还给裴钱,点头道:“没有偷懒。”
裴钱咧嘴一笑,陈平安帮着她擦去泪痕。
然后陈平安站起身,“你们待在这边,我去跟种先生谈点事情。”
在陈平安离开后,裴钱将那些纸张放回屋子,坐回小竹椅上,双手托着腮帮。
————
街巷拐角处,陈平安刚好与种秋相逢。
多年不见,种先生双鬓霜白更多。
两人一起走在那条曾经捉对厮杀、也曾并肩作战的大街上,双方皆是感慨颇多。
关于莲藕福地如今的形势,朱敛信上有写,李柳有说,崔东山后来也有详细阐述,陈平安已经烂熟于心。
南苑国、松籁国、北晋国,边塞草原总计四地格局,版图看似依旧,但这属于“山河变色”的范畴,只有拨划给陈平安的这座南苑国,才是魂魄齐全的人,此外一切有灵众生,草木山河,也都未“褪色”,不曾沦为白纸福地的那些“人”。按照李柳的说法,其余三地的有灵众生,已经“没了意思”,故而被朱敛说成了三幅“工笔白描画卷”。但是就像陆台、俞真意等人,还有南苑国京城那户书香门第的少年,在这处福地都凭空消失了,在别处割裂福地,南苑国国师种秋一样会凭空消失,他们算是极少数被那位观道观老道人青眼相加的特例。
这是名副其实改天换地,道法通天。
种秋开门见山道:“皇帝陛下已经有了修道之心,但是希望离开莲藕福地之前,能够看到南苑国一统天下。”
陈平安问道:“种先生自己有什么想法?”
南苑国皇帝,他当年在附近一栋酒楼见过面,那场酒楼宴席,不算陈平安,对方总计六人,当时黄庭就在其中,从曾经的樊莞尔与童青青,看了眼镜子,便摇身一变,成了太平山女冠黄庭,一位福缘深厚到连贺小凉都是她晚辈的桐叶洲天才女修。陈平安先前游历北俱芦洲,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在砥砺山上与齐景龙打生打死、略逊一筹的女冠,但是按照齐景龙的说法,其实双方战力持平,只是黄庭到底是女子,双方打到最后,已经没了分生死的心思,她为了维持身上那件道袍的完整,才输了一线,晚于齐景龙从砥砺山站起身。
当时在酒楼中,除了那位正值壮年的皇帝魏良,还有皇后周姝真,太子殿下魏衍,野心勃勃却功亏一篑的二皇子魏蕴,与一位最年幼的公主魏真。
陈平安记忆极好。
那顿人人各怀心思的宴席,不光是所有人的容貌、神态和言语,所有人喝过什么酒,吃过什么菜,陈平安记得一清二楚。
小巷不远处的心相寺老僧,白河寺夜市上的地方吃食,那官宦人家的藏书楼,那个状元巷贫寒书生与琵琶女子的故事,都还历历在目,挂念在心。
种秋沉默片刻,神色黯然,“有些心灰意冷。”
他孜孜不倦追求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好像在真相大白之后,原来自己做什么,都只是他人伸出一只手掌反复事,种秋有些疲惫。
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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