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小戮儿,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好好听清楚。”他扳过我的肩膀,让我正视他,“以后,如果有人说你不好,你管他去死。如果全天下都说你不好,那也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因为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给你的。你永远不要害怕,也永远不要回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听懂了么?”
我点头:“懂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别人的错。”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一脸的孺子可教。
当晚他破天荒地坐在我床头陪我入眠。他的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喉咙里哼唱着低低的歌谣,那一字一字从容不迫滚落的男音,安静婉转,伴我安然入睡。
那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我师父。
鉴于他时时神出鬼没玩人间蒸发,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仍旧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喂喂猪,弹弹琴,割割猪草什么的。
就这样等到了春末。
然后就迎来了那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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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下了今年第一场夏雨,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简直像是天穿了个窟窿,直接倒的。按理说下大雨是不吹风的,可现在外边狂风大作,我严重怀疑我的猪圈已经被掀飞了,猪们都不叫了。
油灯是点了又点熄了又熄,我索性也不点了。可窗是不能不关的,毕竟冷啊。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去把东窗关了,屋内安静了,灯光也不摇曳了,橘黄的,暖暖的。
灯?
我很困,脑子也不是很清楚,还没想通,回身过去看到地下跪了一排人。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跪在那里的。
大风大雨好像都退到了另一个世界,隔着一层水面,响得不是很真切。油灯安静地燃烧着,蹦出轻巧的灯花。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向我拱手,行了一个奇怪的礼:“吾乃观火岸右使夺今。圣主命魂灯已熄……我等来接您了。”
于是就有两个人走上前来,单膝跪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
在过去的十五年,至少在我还记得的时间里,我师父是我唯一近距离见过的人。我没有听过什么有关神鬼的故事,我也不害怕,我师父没有教过我什么叫害怕。
我看着伸到我面前的两只手,又看了看那一票人,歪了歪头说:“哦,你们可真丑。”
这真的不怪我,因为我以前只见过师父啊,那时我以为人都是长我们这样的,却不知眼前这些是正常水平。
我分明看到那个自称观火岸右使的夺今额角一跳,然后我的身体忽然向前扑去。我面前的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了我的手向前一扯,同时向我的胸口递上来两柄刀锋。
我以死的代价学到了一件事——以后一定不能随便说别人丑。
我眼前闪过一片雪亮的剑光。
腥咸的血溅了我一脸。
然后我听到了惨叫——戛然而止的。
我抹开眼睛上的血,首先看到的是刚刚想捅死我的两个人,他们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拿刀的那只手断口齐整地离开了他们的身体……和他们的头一样。
我抬头,只见以夺今为首的黑衣人们正在围攻另一个灰衣人。那个灰衣人速度太快了,几乎就是一段段残影,唯有手中剑光白亮。
灰衣人在狭小的房间里如鱼得水,夺今等人完全碰不到他。他轻描淡写,手起刀落,不多时就宰掉了五个人,通通一剑封喉。
夺今那边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夺今忽然收剑后撤,口中念念有词。另两个人却饿狼扑虎般朝灰衣人扑了上去,姿态勇烈,悍不畏死。
待灰衣人解决了他们以后,夺今的念叨也结束了,一个奇异的领域爆发,灯光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熄灭。狂风又灌进了屋里,雨声也清晰起来。在黑暗中我看到夺今周身浮现出一串串淡紫色的符文,围绕着他飞速闪动,形成一个球型。夺今站在那个符文球中央,一手捻诀,两指向前一伸,符文们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更亮起来,分成许多股向灰衣人袭去。
那十八股玄幻的符文风驰电掣地围攻向灰衣人,前后错落,攻守有度,任灰衣人再灵活也是躲不开了。有鉴于夺今一帮人是想要我的命,于是立场分明的我这时很为那灰衣人捏了把冷汗。
却见那灰衣人不躲不闪,长剑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雪光。让人眼花缭乱的雪色锋刃肉眼可见地出现在空气中,轻描淡写地斩断了那些紫印。灰衣人边挥剑边向前飞掠,几乎是瞬间就干掉了那一群符文,出现在夺今的一尺之外。
夺今的面目都扭曲了,如同见了鬼:“这是……洞若!你是……你是……!!”
雪光一闪即灭,灰衣人割断了他的喉咙。
世界安静又喧嚣。
打斗声没有了,流血的声音也没有了,风雨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大风又吹开了窗户,灯熄。
灰衣人停顿了一下,也低头念咒,一个蓝白色的半球形以他为中心荡开。风雨声又退远了,他俯身点亮油灯。暖光又平和地亮起。
我看着灰衣人向我走过来。
我本跪坐在地,正随着他的靠近仰头看他的脸,越发觉得夺今那一群人的确很丑。这人长得和师父有的一拼,高鼻深目,黑发如漆,下巴的线条略微尖削,显得有些倨傲和凉薄。
他俯身捧住我的脸,用大拇指抹开我脸上的血。他的脸离我很近,我才看清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像是雪后的深湖。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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