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特来向陛下请罪。”
手中朱笔一顿,元绍并没有立即扬声叫起,而是凝目深深看了他一眼。直到凌玉城在他审视的目光中低下头去,元绍才叹了口气,左手抬起虚扶了一下:
“起来吧。——朕已经派人去提凶犯了,回头处置完,朕再替你安抚一下舅父,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凌玉城并没有遵旨起身。抬起头看了元绍一眼,他咬了咬牙,再度俯首:
“陛下恕罪,使者到达时,肇事官兵臣已经自行处置。”
“嗯?”元绍声音有些不快,但是随即恢复了平静,“怎么处置的?”
“杀人者十七人处死,余下参与斗殴者二百二十八人,每人八十军棍。队正以上,未参与斗殴者,以约束不力一体杖责。”
“怪不得身上这么大血腥味……”还有药味。元绍沉吟了一下,语气又缓和了两分。“回头把人交给金吾卫,让他们从头再问一遍。后面的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陛下恕罪,那些人,臣已经处置过了!”
“你——”
元绍凝在空中的笔尖顿了一顿,抬头盯了凌玉城一眼。印象中,自从到他身边,凌玉城从来没有忤逆过他的命令,更何况,是在本已犯错的情况下,仍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直言顶撞!
阶下的人端然不动地低头跪着,一声不吭。元绍忍了又忍,终于“啪”地把朱笔拍在案上,霍然起身:
“你跟朕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寝殿正堂。元绍转身在正堂中央的大椅上坐了,看凌玉城默不作声上前跪倒,才沉下脸色,冷冷哼了一声:
“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给朕说明白了!”
“臣遵旨——”
从凌玉城口中出来的叙述,和骠骑将军进宫告状的内容几乎没有实质性的不同。在凌玉城,这时候有所隐瞒歪曲,足以让元绍的怒气火上浇油;在骠骑将军,他本来就是占理的一方,更加没有必要捏造事实——就凭凌玉城,也没有让他捏造事实的必要。元绍一直不作声地听着,直到凌玉城述说完前因后果,跪在那里长久俯首无言,这才吁了口气,脸色稍霁:
“……说完了?”
“是。”
“说完了就去交人吧。看在你已经罚了他们的份上,只要事情和他们报给你的没有大的出入,朕查过就算,也不追加惩处了。”
“陛下!”
“怎么?”
“臣在处置他们之前,业已查问清楚。”凌玉城低着头,尽量放缓声音,轻声辩解,“并不敢稍有包庇遮掩。”
“哦,你都问过了。”元绍语气平平地听不出喜怒,“既然问也问了,罚也罚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你还到朕面前来干什么?”
“臣——”
“你长本事了啊!”不等凌玉城回答,元绍已经截口怒喝:“无故攻击友军,抢夺战俘,死伤数百!两军斗殴,都像你这样处理,你以为你那点人经得住骠骑卫一冲?不是看在朕的面子上,人家苦主会进宫求朕做主?他们恭敬,你这闯了祸的倒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把圣旨关在门外,自说自话的动手砍人,打完了再到朕面前来请罪,你安的是什么心!”
“臣——”
“你知不知道他们犯的是什么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一个处置不当闹起来,就是你心怀故国有意指使,连朕都护不住你!这件事你查了不算,只有朕出面才能公平,才能服众,你知不知道!
朕本该把他们交给骠骑卫,现在派金吾卫出来拿人,就是顾着你的面子把事情压下去了。朕都答应了你不再追罚,你还想怎么样!”
凌玉城肩头狠狠震了一震。这里面种种利害关系他当然明白,平心而论,元绍这样处置,着实已经偏向他太多——然而他还是只能深深埋下头去,恭恭敬敬地低声回答:
“陛下圣恩,臣铭感五内。但是陛下,一事不二罚,既然臣已经处置过了他们,还请陛下——”
“你住口!”
元绍简直不能相信,平时在他面前一直恭顺的凌玉城,居然执拗到了这样的地步。一声喝斥,见凌玉城仍然不肯改口,元绍从御座上含怒立起,三两步迈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盯着他头顶冷声道:
“怎么,你的人,朕连问都问不得了?”
这句话问得异常诛心。凌玉城本能地打了一个冷颤,死死咬紧牙关,俯身叩首:
“臣不敢!”
“不敢你就滚起来!”元绍的怒喝比凌玉城能够想到的凌厉了无数倍:“出去带上王旗令使,把那帮惹事的家伙交到他们手里!之前把使者拦回来的事情,朕回头再跟你算账!”
照理说,能得这个结果,他已经应该毕恭毕敬叩谢天恩。换个其他臣子,早在前面拦回使者的时候,就已经被陛下抽死八百遍了--可是这群家伙当中说不定还有内奸存在,不查清楚了,他又怎敢放心交到外人的手里?
更何况,元绍所谓“再问一遍”……
凌玉城对自己苦笑了一下,再次深深拜倒下去:
“求陛下开恩。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臣不忍他们被别人再问一遍。”
他终究没有办法,把这些跟随他背井离乡的将士,交到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手里。
哪怕是他为之效忠的主君。
“你不肯?”
头顶上传来的问话声异常冰冷,凌玉城不用抬头,就知道元绍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不等他回答,狂风暴雨般的怒气已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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