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闻顿了顿,仍是伏地道:“在下替兄弟谢过四爷不杀之恩。”
冷血反倒一愣,忙扶他起来,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陈大有不服。
“哥哥做么事谢这狗官!”
“住嘴!还嫌面子掉得不大?过来谢罪!”
洪闻回头再看时,冷血已不在跟前了。
***
冷血要先看看那些孩子们的安危。
铁手也在询问甘涛事情缘由。
原来竟是陈家兄弟北游途中,看见黄县那家要溺死婴孩的,一个不忿就夺了来,反正人家也不要了,不如自己养着。
他们是带着媳妇一起跑去游山玩水呢,妇人看着孩子又怜又爱的,这些莽汉禁不住枕边风,一路上看见中意的且生活仿佛不是多好的孩子,竟然全就偷偷抢了。
“他既有佩剑,衣着又整齐,为何也劫掳?”
郁静被铁手拉到陈大有跟前,还没等壮汉回话,少年已做个鬼脸笑道:“铁叔,您别问了,这家姨娘非要我给他们当女婿。”
冷血摇摇头,寒声道:“在林河村口,你们抢的女子婴儿又是怎么回事?”
洪闻恭敬答道:“冷四爷,那姑娘还没有出嫁却生了孩子,有家回不去,大有兄弟看不过眼,才把母女二人请来小寨,绝非强迫。”
郁静以外的三个小孩问遍,也只有这个姑娘愿意和儿子一起留在五叠岗,其他的都想离开。
可是问他们要不要回家,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又都摇头。
“二爷,这乱子是我寨中弟兄惹下的,在下不能不管,既然不想留在咱们这里,还有别个去处,”甘涛清清喉咙,正色道:“望江有个卢善人,好接济贫苦,收养孤幼,两位大人不妨去看看。”
铁手仔细问过,暂将那处地址记下。
他又柔声安慰那少男少女,只说找到妥善的安身之处就将他们接去,两个孩子嗫喏半晌,终于勉强答应了。
“二爷放心,他们在寨里住着,在下断不敢有丝毫闪失。”
***
离开五叠岗的路上,郁静悄悄凑到冷血跟前。
“你那剑从胁下击出,上挑便可削断骨朵,藉势还能挡住开山斧,”郁静的眉毛都皱出不解:“你没想杀陈大壮啊?”
冷血摇头,咧嘴一笑。
“唬吓而已。”
郁静忽然发现这位冷四爷不动剑的时候也不太可怕,笑起来还挺好看呢。
“若非你们争相解围,今天这场面,哪需要我出手,四师弟一人足可解决,”铁手听见他们说话,笑呵呵地接道。
冷血又摇头:“不,多亏二哥神功震慑,五叠寨以后应该收敛了。”
他说完了想起什么事一般低头问郁静:“你学的是泣哀剑法?”
“咦,你竟知道我师父的武功吗?”少年看来极是兴奋:“那等我练好剑,就去京城找你,师父也去!”
“可以,”冷血点头,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使剑,不要倚仗剑,也不要输给剑,要让它听你的心意。”
郁静拿起渊宗剑细细端详,好半天才看着冷血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他两个说话的工夫,铁手也有话问郁冽,事情算告一段落,他方有余暇想些私事。
“郁兄,信可送到?也见到老三了罢,”铁手顿了顿,索性接着说道:“他身体怎样了?”
“信已交到你们大师兄手里,追命却没见到,大捕头说是出门办案去了,”郁冽忽然挑起右眼角,来回打量着铁手犹疑道:“你……”
“郁兄——”铁手伸出两根指头一晃:“莫问,我不答你。”
郁冽笑叹一声,再没问下去。
***
五叠岗转眼就成过往,悠悠地便入了秋。
这日清晨,铁手甫步出府衙大门已发觉天气怡人的清爽。
秋天此时的太阳,是可称作冷日的,并不暴烈,在提供些微暖意的同时,也使人无由地慵懒。
连街边墙角缩成一团的乞丐都不忙活求讨,只遮住面孔窝在太阳地睡觉。
经过这乞丐时,铁手顺带瞄了眼,心下升起感叹,即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人若想惬意,总能有办法、有心情。
他又走两步,突然住脚,闭上眼侧头停了一下,转身回到乞丐跟前。
那人怀里竖抱着根竹杖,杖头栓了只拔去塞子的酒葫芦,酒香让阳光激发,静静飞散。
乞丐身前的破碗中有三枚铜钱,铁手摸摸耳朵,吸吸鼻子,伸手在钱袋数了十个铜板放到碗里。
缺了半沿的斗笠抬起窄窄的一条缝,那乞丐慢吞吞地用食指点了点,又把兜里盖严实,嘟囔道:“老爷,太多了。”
伸出来的手上又是土又是泥,连指甲缝都黑漆漆的,铁手看着忍不住瘪嘴,却还是笑道:“我买你的酒。”
“那又太少,只够一半,”乞丐低咳几声,抬胳膊取下葫芦,自言自语说着:“我替老爷想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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