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瑾毫不保留地传承了他的气质,而我爸仅仅继承了外貌。毕竟前者是他养大,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成就。如此看来,他两个儿子的幸与不幸,究竟该如何评定?
灯光照得病房惨淡而耀眼,周围尽是闻讯赶来的朋友和同行。到场的亲人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
陈天瑜站在床尾,陈天瑾站在床头。老人无力的手被陈天瑾轻轻握住,他环视一圈,似乎因看不到什么人而有些失落。他的视线在陈天瑜身上稍作停顿,片刻又转到我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慈爱。老人双唇翕动,陈天瑾立刻将耳朵凑过去。
除了啜泣声和老人极不平畅的呼吸声,周围静得出奇,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陈天瑾让我走到老人床边。
我跪下身,伏在床头,恰能看见老人一双沧桑的眼睛,像是一口古井,浮游着杂乱无章的情绪。我想起他是我爷爷,是陈天瑾依赖多年的父亲,不禁有些退却。他却那样温柔地看着我,与陈天瑾的眼神如出一辙。
我受了蛊惑一般,凑上前,听见爷爷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安然?”他这样轻轻叫我。
我点头。瞥见陈天瑾抚慰的眼神。
“天瑾……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出国了。我放他……放他一个人在外面……”他停下艰难地喘息两声,又继续道,“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是一个人。我们……对不起他。”爷爷浑浊的眼睛湿润了。
他眼中那刻入骨髓的歉疚与不舍,像石块一样压在我心头,心底的防线碾得粉碎。
他的眼神近乎哀求,“安然,你要答应爷爷。”似是临终的遗言,我不由揪紧了被单,只听他断断续续道,“不管……不管天瑾做了什么……你要在……在他身边……陪着他。”
我没心思去想爷爷是否知道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爷爷望着我微笑,含着泪的微笑,他满足了,便可以撒手人寰,而我从此背负着卸不下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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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说累了,大家便陆陆续续退出了病房。陈天瑾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我看他轻轻关上门,眼中不见一丝波澜。
陈天瑾一转身,差点撞上陈天瑜。陈天瑜支支吾吾道:“天瑾……妈今天——”
“我去天台吹吹风。”陈天瑾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去。
空留我爸一个左右为难地站在门口。看他被冷落这么多次,次次觉得他可怜。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这做儿子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头脑发热竟害怕陈天瑾做傻事,踏着窸窸窣窣的小碎步跟上他。他越走越急,不久消失在我视野里。
天微微亮,我踏上天台,入眼一张张雪白的床单。陈天瑾靠在栏杆上,轻风微拂,轻柔地发丝扫过镜框,不时掩住轻垂的眼。
我走过去对他说:“不要难过。”
他不答。
我转过身,一时忘记洗手间里的冲动之行,猛地靠上去,疼得不禁全身一僵。
他蓦地一惊:“小心一点。”
“啧啧,独自莫凭栏。”
“我陪你,你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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