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少与人来往,独居后山,梳双髻,着绿裙,因肌肤光洁,仍如二八少女。后山清寂,她不做别的,只坐在窗边出神。有人说她发了癔症,精神恍惚,有时喃喃自语,旁人也听不出,对他这个儿子,总视而不见。
待他稍长,这些情形也没好转,母子之间即便面对面,也说不了几句话。江逐水起初寻求亲情,主动与对方搭话,但冷钉子碰多了,心也冷了。
谁都看得出,她生气逸散,活不久了。
洛阳君见他不说话,自摇头笑了笑:“我当初并不赞同绿华与卧梦的事,但绿华用情太深,自己和卧梦走了。卧梦也是我的好友,我自然希望他二人有个好结果,可……”又问,“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不等对方作答,他已道:“绿华其实清楚,卧梦并非良人。”
听人说起自己父母的感情纠葛,江逐水有些尴尬,但心中实是好奇,虽甚少接话,却盼着对方多讲些。
洛阳君许是见了人,心有感触,语速不急不缓,继续说了下去:“如卧梦那样的人,心自然也大,怎会耽于情爱?绿华是我胞妹,我不敢赌,”又细看了一遍江逐水容貌,“你为何要生得像卧梦?若——”
他停了口。
江逐水道:“若什么?”
话音方落,肩上一沉,有人揽了他:“我也想听后文。”
“师父?”江逐水一惊。
洛阳君先他一步见着人,自然不会吃惊:“原来是何山主。失敬了。”
何一笑眼中神光利如刀戟:“时隔三十多年,你怎突然找来了?”
洛阳君毫不动怒,娓娓道:“卧梦不曾与我说过他身份来历,我远在浮玉山,对诸事也不了解,前时才从软红绡得了线索,到底……迟了。”
自初见,江逐水便对他有提防之意,此时见他闭目叹息,心底恻然,随即悚然清醒。
揽着他的何一笑一无所动,态度甚至比往日平和:“他山之人入不得主峰,洛阳君若有心,可以住在客舍。不多招待。”
自师父来后,江逐水便未开过口,之后与他一道回转了。最后看了眼洛阳君,只看见他欲言又止模样,与其怀中不说话的少女。
极诡异地,他生出个念头,想,若自己也能同阿萝那样,偎在师父怀里,该有多好。
他转头看向何一笑。对方已经松开手,但二人离得极近,行步间肩膀偶有撞上。
近,近得过分了。
师徒之间亦有礼在,他该落后师父半步,但谁也没提过这事。
幼时是师父牵着他手,长大之后便是同行,这么看来,他们与寻常的师徒有些不同。
何一笑却在想别的事。
初听见孟玄同传来的消息时,他力道有失,踏碎了脚下的地砖,固然有为周乐圣担心的缘故,更多却是对江逐水贸然前去见人的焦虑。
见着洛阳君的时候,不悦更深。
——果然是他找来了。
何一笑对萼绿华从无好感,幸好对方同样,相看两厌。
但洛阳君不同。他是头回见到这人,只瞧了一眼,就起了憎厌。
青娥剑能劈开血肉,也能斩断江河,却无法清除对方那同蛛丝似的黏腻。
对于看得上眼的人,他愿意多说几句话,对于看不上眼的,一字也欠奉。之前与洛阳君说了几句话,已够他难受许久。
二人都藏了心事,一路不曾说话,江逐水不好问师父要去哪儿,便跟着到了对方的住处。
何一笑坐在榻上,定定望着空处发愣。若是别人,出神时看来多半有些傻气,放在他身上,竟难得有种眉目如画的美感。
江逐水一路想了许久,最终仍是忍不住道:“洛阳君说我长得像父亲,师父为何不曾提过?”
何一笑正烦着,一听这些更烦躁,眼风扫来,静谧假象成了空。
“像如何?不像又如何?长得再像也不是一个人,我与你说了又能如何!”
一串话下来,江逐水听得目瞪口呆。隐忧横亘在心,他道:“可……”
还是没说下去。他莫名觉得这事重要,叫他不自觉忧心,但忧心之外,还有微不可见的小小欣喜。
他不懂这喜从何而来,在知道自己与父亲容貌极为相似之后,整个人就像踩在软乎乎的云朵上,但并不是愉快,他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去,那时没人能救他。
想到师父待他这般好,只是因为自己生了张与父亲相同的脸,他心里便起了团火。
何一笑自己有个疯子的名号,却告诫他,要克制情绪。江逐水将这话当做金科玉律,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面上必是端庄持重,从容镇定。
上一回对方重伤却仍安慰他,叫他第一次真正痛快哭了次,现在他又尝到了什么叫怒。怒是毒火,藏在心里煎熬的是自己,即便放出,也早已腐蚀五脏六腑,回不了头了。
最可怕的是,他不想回头。
江逐水的眼眸如雨过后的空山,清澄旷远,不见丝毫阴霾,叫人猜不着他在想些什么。
他许久没有说话,何一笑怕他多想,为表安抚,起身摸了摸对方发顶。
江逐水身体有些僵硬。
何一笑愕然,想起对方不喜这种接触,方才竟将这点忘了。
忙又收手。
他身量极高,徒弟与他仿佛,摸头的动作做起来并不太合适,但奇妙地,何一笑方才竟未觉得不妥。
江逐水眼中神光皎皎,忽然拉住他正要收回的手。
孰料何一笑似受了极大震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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