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符幽幽看向他,手指一动,砰地一声,马面焦脑袋开花,脑浆渣子溅了雷符一脸。他面无表情,神色严峻,收起了手枪。
容匪转过身,且不论朱英雄心里到底是怎么个看法,这个雷符始终没有完全相信他和柳卅的说辞。
再说朱英雄请客的这顿早茶,柳卅的吃相看得他目瞪口呆,掏钱买单时直说要是他三个儿子各个都像柳卅这么能吃,他就算是去挖金山银山那也得被吃空。饭后三人在茶楼门口分开,雷符开车来接的朱英雄,柳卅跟着容匪走。两人并肩行到街尾时,容匪忽然对柳卅道:“往后你就是青帮的人了,自己寻个住处去吧。”
柳卅还算明白事理,一口答应:“那好,我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吧,昨晚谢谢你收留我。”
这时两人来到了十字路口,容匪有意甩开他,他看柳卅往北走,抬脚就往南去。两人就此分开,可走了没两步,柳卅却又追了上来,他拦住容匪,说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说。”
柳卅四下看看,将容匪拉到边上的小巷里,低着声音问他:“你刚才在库房,是不是说谎了?”
“说谎?”容匪倒有些想听听柳卅觉得在库房时他说的那些话里哪句是谎话了。
柳卅道:“你说你一开始不知道白风城是买家,你说谎了。”
容匪掩饰着笑意,点了点头,柳卅又道:“但是那个马面焦怎么和你说的谎是一个意思呢?还是他以为你不知道?”
容匪听完,扔下句:“你道行不够,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这回柳卅没再追上来,他们两人就此作别。那天之后,容匪就听说柳卅去了新旧里,给炮仗当手下。
新旧里是个地名,青帮的地盘,武馆林立。炮仗是个人名,新旧里十二根红棍里的状元,雷符的心腹。
容匪听到这安排便笑了,想来这个无名柳卅的结局无非两种,一种横死街头,另一种好些的,便是在青帮混了几日,被人抓到个把柄,末了让他卷铺盖滚回老家。不过柳卅的结局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和柳卅不过是极偶尔地坐上了同一条船,眼下白帮接连失去两任龙头,白风城买凶杀父夺位的事又在江湖上传开了,白帮众人只觉得颜面扫地,一夜间数百人退出社团,不出半个月,白帮势必全盘瓦解。这过程虽和容匪设想中南辕北辙,结果却出奇地一致,甚至比他想的还得来的快。对他来说,柳卅这个人已经再没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必要了。况且先前柳卅自己也说了,他和他总是说不到一块儿去。可不是嘛,不讲一路话,不是一路人,终归要分道扬镳的。
然而十多天后,新旧里的新人柳卅却突然出现在容匪的家门口。他没死也还没滚蛋,人还是那张白净俊美的脸,身材更精壮,眉宇间添了几分傲气,做拳师打扮,一件白上衣,一条黑裤子,一双黑布鞋,头发留长了就在脑后扎个髻。天热,他出了一脑门的汗,几根乌黑的发丝贴在脖子上,手里提着个甘蔗汁的袋子边喝边看容匪。
容匪打开门做生意,来者不拒,就问他:“你是想找杀手?还是想当杀手?”
柳卅垂下眼睛,一口气喝完甘蔗汁,道:“来向你讨个主意。”
“那你可找错地方了,讨主意该找你们新旧里的白纸扇。”容匪拿着把蒲扇扇风,手上一推,要关门赶客。柳卅伸手抓住了门板,容匪笑笑:“你别太使劲,我正装修呢,你拆了我的门,我又要多项花费。”
柳卅看着他,诚恳道:“你脑筋比我好,你告诉我这件事该怎么办,我想学学。”
容匪听出这话里的麻烦来了,不想理会,柳卅又说:“你装修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容匪不爱占人便宜,可送上门的现成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他想了想,讪讪地从门边走开,坐到椅子上,指着垒在墙边的瓷砖片,说道:“既然你说了,那些瓷砖替我铺了吧。”
柳卅二话不说,卷起裤腿就干起了活。他大约真是有急事相求,真是认准了容匪,容匪叫他铺瓷砖他就铺,叫他搬沙发他就搬,有次为了台留声机,他顶着大太阳又是搬货,又是换货,将云城跑了两个来回,回来还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容匪乐得清闲自在。他迷信命理,笃定白帮那件事对他来说是个大坎,这个坎过去了,他要给自己冲冲喜,希望往后的日子会更好,更多姿多彩。修补好弄碎的地砖和墙壁后,他将家里那些黑白水墨画全都换成了色彩艳丽的美人海报,添了许多花哨时髦的家具摆设。当然了,贴海报,搬家具,安电话,装收音机的活儿自然都落到了柳卅身上。
这么鼓捣了两个多星期,柳卅还没被累跑,这天他正给容匪砌墙,容匪心血来潮,大体装修都弄妥后,又想在家里添个厨房,就让柳卅搬来砖块做个隔间出来。柳卅汗流浃背的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搅合水泥,容匪怯意地坐在竹躺椅上抽烟,柳卅热的脱了上衣,他身上有几道疤,汗珠凝固在上面,衬得伤疤发红,他耳朵也很红,大约是热的。
容匪忽然善心大发,随口说:“说说吧,你碰到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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