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打下去,除去了泄愤,也实在于事无补了。头脑冷静的汉辰十分清楚这点。本来杨家的家法是很有分寸的,平日小错惩戒子弟,也就用藤条荆棍,力道劲,但都是皮肉伤;但是遇到家中子弟犯了家法难容的大过失,祠堂里的家法棍子可是稍掌握不住分寸会伤了筋骨落了残疾的。所以一般家长在动家法的时候要褪了孩子的裤子,不只是让他们记住羞辱长记性,更重要的是,能看到打得伤势轻重,来决定适时的停手。
妻子玉凝在门外央求着:“汉辰,你冷静呀,小弟他突遭大变,一时昏头了也是正常的。你别在这时候跟他计较呀”
汉辰扔了家法棍子出了祠堂门,命令门外的胡伯找人把汉威抬回房里禁足,不许出门。
玉凝怕汉辰着凉,忙追上去给他披了件呢大衣,什么也没问。目送汉辰独自又返回去祠堂反关了门。
玉凝知道,丈夫是个性格果敢刚毅的人,遇到大事也喜怒不形于色。他独自去祠堂的时候,定是心里有难结的时候。
汉辰打开幽暗的壁灯,给父亲的灵位上了柱香。他静静的跪坐在牌位前,闭目养神,但是眼里浮现出的都是那个冷艳绝代的江南第一美女小夫人余梦遥的娇小飘逸的身影和深锁的愁眉。耳边回荡的也是她弹的那曲幽怨的《有所思》。
汉辰刚从讲武堂休假回来,就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丑事。父亲宠若明珠般的那个美若天仙的小夫人,居然同七叔焕雄有了苟且之事。汉辰虽然年少,但对这些事情也知道个是非的,但最让他痛心的还是自己平日敬重钦佩的七叔,听说已经在族堂里被父亲的家法打得只剩半口气了。
汉辰绕开了父亲的正房,偷偷去后院的柴房去看望已经被关了三天的七叔,尽管他心里不屑这种卑劣的行径,但是还是掩不住对七叔个关切,况且他对这事将信将疑。
才进了后院门,就听到悲悲切切的女人的嘤嘤的哭泣声,“小姐,什么都会搞清楚的,你一定撑住了,就是为了小少爷,也要活下去。”
如水般清寒的月光洒在柴房栅栏门中露出的那张秀美的苍白的脸上,一头批垂的乌发衬着她愈发的冷艳凄美。那只瑟缩的手臂从栅栏里颤抖着伸出来,抚摸着门外那茫然凝视着她的两岁多大的孩子。“娘~~娘~~”,小汉威才刚开始吚呀学话,他肯定不知道发生在他母亲身上的大祸。
“醉烟你带乖儿快回房,这个时候你若再出了事儿,乖儿怎么办?”燕语莺声的小夫人声音已经带了孱弱和沙哑,但月色下那苍凉和绝美的面容让汉辰十分动容。她说了句话让汉辰永远铭记:“清者自清,虽说是有命数,但也总有天理昭彰的。”
更惨不忍睹的是,被作为这场悲剧的奸夫而锁在后院马棚的七叔杨焕雄。
汉辰看到七叔的时候,七叔才经历过三天的磨难刚刚苏醒。浑身血污的赤光身子躺卧在马棚里,沉重的锁链锁了他的脚套在马槽上。恶心的马粪味道让汉辰掩了鼻子。
七叔看了汉辰,用了仅有的气力苦笑了一下,啐了口血沫在地上。已经这种狼狈的境况下,却艰难的提起气力,轻蔑的笑着对汉辰说:“老大,去跟你老子说去,他要是看我不顺眼想拔掉我,自管向我来。不必费尽心机往老子头上泼屎。”,说罢又笑道:“天下有男人竟然想当活王八。呵呵~~”
“七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做错了就认了吧。男人吗。老爷他会~~~”。马房的老崔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焕雄啐了回去不敢多话。
第18
从书房出来,汉辰甩开一路随在他身后的妻子玉凝,独自在后花园徘徊。胸中无限的愁烦无处倾诉发泄。
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出悲剧,可能他和小弟的一生都能重写,可能他也不用承担杨家长子要承诺和履行的这么多义务和责任;如果那英雄一世的父亲哪怕能再多活十年;如果那雄姿英发的七叔能活到今日,怕是家族的责任怎么也压不到他杨汉辰的头上。至少他也能多做几年锦衣玉食的声名显赫的杨家大少爷,至少他也可以有些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阵瑟瑟的夜风拂面清凉如水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十多年前那个夜晚。
夜风清冷的掠过,汉辰觉得一阵凉意顺了衣领直灌入脊背。
汉辰不愿相信这传闻的丑事是真的,但一幕幕往事又不由浮现在汉辰眼前。
那次父亲在后园的桃林同小夫人下棋,快被小夫人这个黑白高手杀得落花流水的时候,七叔在一旁接了父亲几乎要拱手认输的残局继续下去,居然搬回战局下了个平手。小夫人当时那钦佩羡慕的眼神是那么的动人的打量着这个大她不过两、三岁的青年。而小夫人那纤纤玉指每轻拈白子砰然落子的时候,七叔焕雄都不由得去多瞟一眼她那青葱般的手指。
小夫人爱抚琴,而那些绕梁的阳春白雪的琴音只有七叔总隔了墙吹了萧同她呼和。难不成他们二人真有了苟且之事?
“小子,跟七叔说说话~”七叔艰难的用血迹粘连的手指拼命扒着马槽欲直起些身子,棱角鲜明的英气的脸已经被痛苦折磨得扭曲着。
“小子,~说说~这个把月七叔没见你, 长进些什么了?”,汉辰忙脱下外衣欲搭在七叔焕雄的身上为他遮凉。“不用,就陪七叔说说话,只要~~~只说话,七叔就不会睡过去~~就死不了~~不能睡~~”,七叔还是同往常般的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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