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是什么错觉。
这样的感觉让马文才越发将自己的脊梁挺得笔直,他原本就身形高大,相貌出众,即便和所有人一样穿着馆里统一发放的白色儒衫,也能让人感受到迫人的气势,不敢与之对视。
马文才就这样维持着“骄傲”的姿态,端方地坐入了第一排最前方属于第一名才能入座的位置中,安静地等候着讲士们的到来。
入座之时,马文才右手边相邻的士子打量了他几眼,引得他扭头相顾,那人明显也是士族出身,一脸脂粉一身熏香,见马文才看向他,微微拱手一笑示意:“在下吴县顾烜,孙吴丞相顾雍之后。”
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俨然一副大人做派。
会稽顾氏是出了名的大族,但自前朝起顾家已经渐渐走下坡路,出仕者渐稀,所以能够蒙荫入国子学的人数也大不如前。
想要博个“天子门生”的名头,也是寻常。
马文才之前已经看过甲科所有人的名单,会稽顾烜是甲科第三,所以在他的右手边,左手边的是第二的褚向,目前还没前来。
对于这种人情往来,马文才早已经轻车熟路,也笑着回应:“吴兴马文才,家父……”
“兄台就不必报家门了,现在这东馆里,还有不知道马兄的人吗?”
顾烜似是热心的套着交情,脸上的脂粉笑的嗖嗖直掉,露出鼻尖一点点本来的黄色皮肤。
马文才本身不黑,也不好“弱质fēng_liú”这一口,知道如今天下还不算太平的他从小甚至苦练武艺,涂脂抹粉这种事是不做的。
所以看到顾烜脸上掉粉,心中微微有些不适,但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变。
毕竟对方说的是夸赞他的话,也确实值得人高兴。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很快就让马文才差点绷不住笑意了。
“马兄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可惜啊,差一点就三科魁首,会稽学馆建馆以来,还没有过三科都第一的学子呢……”
他惋惜地看着马文才,似是想安慰他。
他娘的可惜!
不会客套就不要客套,难怪连个上国子学的资格都混不上!
该死的祝英台,竟让他这般的羞辱,日后他要不能让她跪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他就不姓马!
马文才暗咬着后槽牙,才能维持这脸上的笑意,不让自己上前撕了这顾烜惋惜的面皮。
“马文才,你来的好早!”
两人貌合神离间,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突然出现学馆之中。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马文才再也顾不得顾烜是有意还是无意,立刻站起身来迎接此人。
“褚师兄,我真怕你不来!”
他被贺馆主再三叮嘱褚向性子内向,要求他多照顾他一二,不为别的,就为让贺馆主能对他留下好印象,他也不会疏忽了这位同门师兄。
他走出席去,亲热的领着褚向走到他左边的座位。
褚向在贺革门下研习《礼》已经有一年多了,可是从未在会稽学馆正儿八经上过课,这次虽得了甲科第二,但对来这里和许多人一起上课,心中还是七上八下,所以才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
但他一说话,马文才一站起身,课室内众人齐刷刷看了过去。
待看到眉目如画,雪肌玉肤的翩翩美少年缓缓步入课室时,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了一滞,似乎连屋子里都更加明亮了起来。
一个人的相貌能够殊丽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过让人惊骇,哪怕是男人,也会引得人们瞩目不已。
这下子,屋子里所有涂脂抹粉的学子都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自己的脸庞,有几个的脸上更是白中透粉,露出了自惭形秽的神情。
一方是玉质天成,一方是庸脂俗粉,即便比他更白,可谁的相貌更加美好,一比之下,高下立见。
尤其是刚刚还在和马文才客套的顾烜,投向褚向的眼神中立刻有了敌意。
看着顾烜又羞又恼又恨的表情,刚刚还心中郁闷的马文才顿时大感愉快,连带着对待褚向更加如沐春风,甚至为他挡去了大半窥探的目光。
直将生性腼腆的褚向感动的泪眼朦胧,抓着他的袖子紧紧不放,越发显得光映照人。
“文才兄,你真是个好人!”
马文才的自制力,从孩童起,就强到曾经连其祖父和父亲都觉得担忧的地步,他们担忧的,便是一旦他实在无法克制和忍耐时,之前用做压抑的心力,反倒会反噬其身。
过去的马文才一直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压抑自己的本性,否则随心所欲,岂不是和畜生无异?
可现在的马文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胸中的那股兽性。
无数次梦中的被指指点点、从耳中知晓的那些郎情妾意的传言,都没有眼前梁祝二人紧紧“相拥”带给他的羞辱感更为强烈。
他那般想要征服她,明明有更简单的法子,可却依旧控制着自己发乎情止乎礼,即便是她昨夜整个人都恨不得睡到他身上来,他也依旧遵守着“君子不欺暗室”的尊重,对她秋毫无犯。
可看看现在,看看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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