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酌没想到庄朽会透露给他这么多私事,听后也不晓得该评论些什么,幸好庄朽自己接了下去:“父亲过世前立下了遗嘱,等邵榕成年后多数家业都会交给他,我倒还好,只是他没给梦蝶留下任何东西……”
庄朽停下了,但显然他还没说完,庄家的家事让韩酌不安,他觉得庄朽不该再说下去了,局促地表示:“这些事不用告诉我吧……”
庄朽笑:“我不说,往后邵榕也会告诉你,庄梦蝶虽然姓庄,但是她不是父亲的女儿,她是我母亲和园丁生下的野种。”
庄朽用了“野种”这个词,韩酌眼皮跳了下,顿觉口干舌燥,脚底仿佛被人用针一下下扎着,原来窥听到别人的家族丑闻竟是这种感觉。
“韩老师,你不用担心,你不是第一个知道我们家故事的实习老师,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希望你的结局能比上一个好一些。”
“上一个??”
庄朽惊讶得十分刻意,吐出点青烟,说:“您不知道吗?您现在住的那间宿舍,以前也住过一个实习老师,姓吴。邵榕高一的时候吧,他去实习,教的是数学,邵榕和他走得很近,可惜吴老师实习到一半就被辞退,没过多久就自杀了。”
“自杀??”韩酌想起刚开学时钱露和他谈起邵榕的那次对话了,他看着庄朽,庄朽抽完了烟,拍了拍西装,口吻不冷不热:“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这个 吴老师要带邵榕私奔,多好笑啊,一个男老师带一个男学生私奔,他们约好在火车站碰头,不过邵榕没去,吴老师被学校辞退,事情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成了远近皆 知的丑闻,听说吴老师带着他的老母亲搬了好几次家,今年年初的时候他溜回了学校,在邵榕宿舍的浴室里割腕死的。”
庄朽一只手捏着烟头,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视线从远处飘回了韩酌身上,问道:“韩老师您的父亲似乎在今年年初过世了?您是家里的独子吧?”
韩酌木讷地点头,庄朽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笑:“好好照顾家人,代我向您母亲问声好,我进去看看邵榕。韩老师,再见。”
他朝住院部走,徒留韩酌一人出神地站在原地,他手里的烟还在烧,烧到他手指时烫得他扔下了烟头,落荒而逃。
邵榕缺了一个半月的课,这一个半月里韩酌再没去探望过他,托马斯倒是每个星期都会去医院找邵榕,他还给韩酌带了口信,邵榕说很喜欢那本书,特别喜 欢,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韩酌听后心里不是滋味,那一整个星期都没睡好,他夜里在床上躺下就开始想那个吴老师的事。学校里的老师都不愿多讲这件事, 包括托马斯也是三缄其口,韩酌还是在本市的热门论坛里找到了个讨论这件事的帖子才算了解到整个故事。庄朽没有骗他,从这老师的姓到这老师的家庭背景再到他 的结局,他都没骗他。二十一岁的吴姓青年死在了玛丽女高女生宿舍的浴室里。他住的这间宿舍,这位青年也曾住过,他常走的那条路,他也曾走过,他教过的那个 学生,他也曾教过。
他陌生,却又无比熟悉,无比真实。韩酌想起这个未曾谋面的吴老师,觉得他离自己近极了,近到一伸手就能摸到,近到仿佛他已经在他身上起死回生。他 复制了他的人物设定,重演他的所有情节,他甚至好几次都梦到这个吴老师和邵榕在校园里说笑,谈天,经过一条充满阳光的回廊,窝在温暖狭小的宿舍里大吃快 餐。他几度怀疑自己是个克隆人,仿佛中了科幻里的叙述陷阱,以为自己独一无二,到头来打开自己的衣橱却发现那里头挂满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韩酌把那张在床底找到的感谢卡重新翻了出来,他已经明白,这张卡片不是送给他的,或许也不是送给吴老师的。邵榕感谢的是一个“老师”,这个老师可以姓吴,可以姓韩,可以是任何人。
韩酌烧了那张感谢卡,锁上了阳台的门,把钥匙扔进了下水道。
两个星期后,邵榕回学校了。他右腿的伤还没完全好,周一第一堂课时拄着拐杖进的教室。这堂课恰是语文课,还是韩酌代上的,邵榕进来,韩酌继续讲课,没有一丝停顿,也没有向他投去任何或好奇或关切或充满疑问的眼光。
他回避他,比之前两次回避得都彻底,邵榕腿脚不方便,晚上也不好去他宿舍敲他的门,就在下课时在他办公室前面转悠。韩酌每每遇到他,总是大步走 开,邵榕喊着他想追上他的脚步,可他走不快,不一会儿就被韩酌落在了后面。有两次他追着韩酌摔在了地上,韩酌听到声音,没有回头,只是走得更快。
五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托马斯约韩酌去外头餐馆吃饭,韩酌和他走得近,接到邀约也没任何怀疑就去了,到了餐馆一进去,他就看到邵榕坐在桌边大口吃着雪糕,冲他笑。
韩酌想走,邵榕用力挥手,高声呼喊:“韩老师!这里!这里!”
餐馆是间西餐馆,氛围安静,邵榕这一喊,所有人都往他们这里看。韩酌走也不是,去和邵榕坐一桌他又不想。这时邵榕拄着拐杖朝他走过来,他一瘸一拐 地移动得很快,韩酌怕了他了,掉转头就走出了餐馆。邵榕追着他出来,嘴里一刻都没闲着:“韩老师你别走啊!韩老师你等等我!韩老师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他穿着校服,戴着假发,走在路上特别引人注目,韩酌受不了路人的这种眼神,一转身拽着邵榕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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