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抚使司大堂上,刘禹仰着头靠在椅子上,听到下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消失,紧接着一个声音便响了起来。
“末将琼州水军都统制杨飞参见抚帅。”
听上去,声音还算镇定,刘禹闭上眼睛回忆起这个人的资料,出身海商之家,入元之前籍籍无名,随后因为海运的关系,慢慢成为继朱清、张瑄之后第三大海上巨头,前二人最终被元人养肥后宰了,而他和他的家族一直撑到了轰轰烈烈的元末大起义。
综合来说,此人不仅有能力、有野心、还有手腕,将他从一个指挥使,一步步提拔到这个位置上,或许多少会有一些感恩之心,但是在大势面前,这点心思几近于无,那么自己要靠什么,让他俯首甘心?
“杨飞,你可知本帅为何此时才见你?”
隔了不过四五步的距离,从大堂上传下来的声音就像一个惊雷炸响在他脑子里,惊愕地抬起头时,他的双手还保持着一付执礼甚恭的模样,最终却张着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因为在本帅的心目中。”刘禹坐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水军之重,超越了一切,而你,是否就是那个不二之选,却殊难预料。”
“末将......末将不知......”杨飞似乎想要急于表白什么,结果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因为方才的震撼太过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倒不是他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一则对方从来就不是他的上级,二则他也不知道那样做的意义何在,至于趋利避害不过是人的本能罢了,谁又能想到,一个传说中已经罹难的人,一转眼就成了高不可及的方面大员,还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呢。
看着对方那一身亮瞎眼的朱紫色,和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杨飞脑子里一片糨糊,甚至连一句最寻常表忠心的话都说不口,越是急就越是窘迫,如果不是在大帅的节堂之上,他都有转身逃离的打算了。
“你没有眼光啊。”刘禹换上一个失望的表情,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当初本帅位不过七品,连个实差都没有,就能将你从嘉兴府调到这里,当日这里还里一片荒芜,你不过区区一个指挥,就能空口白牙许出一个都统的前程,看看今天,你怎么就没有多想想,这是为什么?”
听了这番话,杨飞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之前拿到兵部的任命,他还以为是自己剿匪加上泉州一战的功绩,如今再回想,没有人帮着说话,上官就算不压下,一军都统的位子又岂是好拿的?人家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这才会不遗余力,可是他却飘飘然了,完全忘记了就算是海司,也是在人家的岳丈手里头攥着,还能翻出天去?
琼州的变化他是亲眼所见的,那些物资的来源也隐隐有些耳闻,人家敢在一片白地上投入这么多,怎么可能没有倚仗?杨飞有些羞愧地闭上了眼,对方确实没有说错,自己一点眼光都没有。
“同你说句实话吧,元人攻势很盛,朝廷能不能撑过去很难说,但是有一点,就算整个陆上都被他们占去了,本帅也能将他们封死在海峡对面,让他们片帆不得下海,空有武力徒呼奈何。要做到这一步,非心志如铁之辈不可,杨飞你觉得你是么?”
“末将惭愧。”
话说到这里,杨飞已经变得有些心灰意冷,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不是不可替代的,水军是个技术流,虽然培养起来的时间较长,但是相应来说,重要性就会下降,自己除了勇猛还有什么可夸耀的。
如果失去了这个位子,自己还能到哪里去?一旦去职,人和船都是带不走的,就是回到原处,以他如今的级别,根本就无法安排,再去从一个小小的指挥做起么,让他如何能甘心,被这些复杂的思绪交织者,杨飞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火候应该差不多了吧,刘禹还真没打算一棍子将他打死,那样之前的投资就白费了,完全不符合最基本的商业模式,他从帅案后头站起来,在后者的惘然不觉中走到了他的身前。
“还记得之前给你看过的那张海图么?”
“啊!”突然听到声音如此之近,杨飞下意识地一抬头,满眼的朱紫色照得他咪缝着眼,根本无法直视。
“你说说看,从这里到邕州的话,要怎么走,最为快捷,最为出其不意,让人难以查觉呢?”
“那自然是......”
杨飞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话到了嘴边,才猛然一惊,张口结舌地愣在了那里,等到再回过神来,对方已经越过他走到了大堂外的台阶上,天空乌沉沉地要雨不雨,海面上的风吹起来带着一股热气,闷得就像是六、七月间,穿着这么整齐的公服,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抚帅。”杨飞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头。
“说吧。”刘禹没有回头,负手望着天边,肃穆的神情让他更是忐忑不安。
“若是要发兵邕州,末将觉得不妨直接自海上走,用大船绕过徐闻角,穿越北海,直趋钦州湾,上了陆就是安远县城,从那里走陆路,快马不过一日,大队人马不需两日定能到达,如此可收奇兵之效。”
与刘禹在地图上的谋划差不多,他这么问一下,固然存着考校的意思,同时也是为自己的计划做一个佐证,听完他的分析,刘禹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有着说不出的难题。
“邕州多山,鞑子人虽众,却未必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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