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宝儿,就好像看到从前的自己,以为这便是苦尽甘来的兆头,高兴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其实这些好饭好菜,大约是陈氏怕人说她苛待庶子,做的官样文章罢了。
不过,有美食享用总比亲自动手逮麻雀强,崔容很不客气地叫宝儿盛了一大碗米饭,又万分感激地对崔世卓说:“母亲对我可真好!”
崔容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令崔世亮心里多少平衡一些,暗道:“他不会以为进了官学,就从此一步登天了吧?哼,连正式弟子也不是呢。如果是这样的蠢货,倒也不值得多花心思。”
饭桌上的暗潮,崔世卓仿佛并未察觉,只不时给两位弟弟夹菜,一副好大哥的模样。
“世亮,明日我得随父亲去拜访李阁老,便让四弟跟着你吧。”崔世卓忽然想起此事,便同二人说。
李阁老是二皇子身边颇有地位的近臣,崔怀德拜访他,多半是为了皇子伴读的事。
这样抛头露面的机会,兄弟几个里从来都是崔世卓出面。
崔世亮暗地里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不敢表示出不满,只胡乱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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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馆第一日总算平静无波地过去。
放学时,崔世卓推说有事,崔世亮也不打算回府,因此三兄弟各自散去。
见崔容独自一人,张仪挥退小厮,说要和他同行,反正张府所在宣易坊距新昌坊并不远。
两人边走边随便天南海北地闲聊,没多久张仪便受不了地说:“崔小弟,你我之间可否不要这般多礼?互称表字吧!”
“好吧,泰安兄,”崔容从善如流,“不过我还未取字,请泰安兄直呼姓名便好。”
如此一来,两人又觉亲近几分。
行至半途,前方喧闹不已,似乎有事发生。崔容本不欲理会,却被张仪拉着去看热闹。
近前去,崔容见一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头发凌乱,满身泥土,正掩面嘤嘤哭泣。
她身旁是个打翻的糖水摊子,粗瓷碗碎了一地,装家当的木箱似乎被马踏过,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张仪一问之下才知道,刚才有位贵人打马而过,行至此处,不知为何马惊了,踏翻了这姑娘的糖水摊子,还差点伤了人。
那位贵人不仅没有赔偿,反倒怪姑娘的摊子不长眼,惊了他的马,嚷着要报官。
众人看不下去,百般劝阻,那贵人才扬长而去,留下姑娘,又惊又怕又心疼,因而在此哭泣。
张仪一听怒道:“天子脚下,竟有这般狂徒!可惜来得晚了些,没有截住他!”
相对于张仪的义愤填膺,崔容显得平静许多。他翻了翻衣袋,掏出一锭碎银子,上前放到姑娘手里。
姑娘连声道谢不提。
张仪目光瞧着围观百姓上前帮姑娘收拾摊子,口中对崔容感慨道:“近日这些人行事愈发不堪,简直令大理寺蒙羞。”
崔容闻言也点头:“若大理寺真能铁面无私,何至于有人当街行凶。说到底,人治不如法治啊!”
崔容说话的时候想到自己亲娘,若官府真能如此廉洁清明,存疑必究,她也不至于死的不明不白。
两人一时唏嘘不已,却都没注意到,崔容说“人治不如法治”时,他身旁不远处有位公子侧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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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本来只是路过,恰巧遇见皇兄的近侍和人起了冲突,于是便驻足多看了一会儿。
他正留心百姓们的议论,冷不防听见有人道“人治不如法治”,好奇之下侧目,却见说话的是方才出银子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生的一副好模样,却眼生得很。站在他身边的人杨进倒认得,是工部尚书家的长公子。
这么想来,那少年多半也是世家子弟罢。
杨进不欲被人认出,便往后退了几步,隐在人群中匆匆离去。
临走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少年眉目间颇有几分坚毅之色,心下感慨自古英雄出少年——但年纪毕竟还小,且待几年再看吧。
如此径直回皇宫,进了勤政殿,杨进跪拜:“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叫他起来,声音听不出喜怒。
杨进起身,静静立在一旁,待皇帝忙完手头的事,才对他说道:“怎么今日进宫,差事办完了?”
“是。”杨进递上折子,又将办差经过拣重要的回禀一番,皇帝听完不置可否,点点头表示知道。
杨进见状,略作停顿,又道:“儿臣还有事上奏。”
皇帝有些意外,看着杨进待他细说,后者便讲起先前在街上的所见所闻。皇帝听了,半晌才漫不经心地问:“哦?可有看清是谁?”
“儿臣认不真切,但看着像是三皇兄的近侍。”杨进直言不讳,连停顿一下也不曾。
皇帝的目光倏地锐利,盯着杨进,像要瞧出什么来。后者面不改色,仍是那副微垂着脑袋的恭谨模样。
良久,皇帝问:“还有呢?”
一瞬间,杨进脑中闪过那个说着“人治不如法治”的少年郎,但他只微不可查地迟疑了一下,便立刻回到:“没有了。”
皇帝沉吟片刻才收回了目光,沉声道:“你做的很好。”
也不知是说杨进差事办得好,还是夸奖他能不避讳提起三皇子的近侍。
杨进神色坦然地垂眸:“谢父皇。”
他正准备退出去,却听皇帝开口:“老三那件事,先放着吧,你心中有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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