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鱼竿接住了之后,另一只手跨过另一边的肩膀,抓住了鱼线,将那大胖金鱼扯到陆尚温面前,那鱼还在扑腾,陆尚温的心思却全然无法留在它身上。背后的人已经全然靠在了他的身上,每一次鼻息都扑在他的颈脖上,使皮肤带出许多疙瘩。
陆尚温有些头皮发麻,只是他对后面之人又全然没办法,只能僵着身体,等对方离开。却没想到后头的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将下巴靠在他的颈脖旁,微凉的皮肤与他相靠,每一次吐息都会吹开他的几根头发。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得令人慌张。
唐豫书发出几声轻笑声,鼻息突而重了几下,又收敛成原来的样子,他就着这个姿势,道:“陛下,这鱼长得漂亮,不如就放了它罢?”
陆尚温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于是鱼被从鱼钩上放开,它扑腾着跳入湖中,不一会儿就摇摆着身体游走了。唐豫书与他的身体更加贴近,唐豫书的整个身体几乎挂在了他的身上,侧脸贴在他脖侧露出的皮肤,周围的人似乎都散尽了,除了唐豫书游荡在耳边的呼吸声,似乎再无其它声音。
陆尚温突然有些恼了,唐豫书每次都是这样,选在最令人无奈的时候出现,一路陪伴,然后突然消失,毫无踪迹,让熟悉了他存在的人感到诡异,再在选在这人认为他已经消失了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悄无声息,毫无踪迹可寻。一如那个蒲公英样的少女,沉默走在身旁,虽然一言不发,却让人熟悉她的存在,习惯她的存在,然而这样的人,有一天突然对自己说她要离开了。
猝不及防。
陆尚温将唐豫书的手拨开,一言不发地站着,然后扶着用来放钓起的鱼的桶,将里面的鱼都一并倒入湖中,鱼跳入湖中溅起的水花被照得闪亮,映入亭中,是柔和的。
陆尚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握着鱼竿的唐豫书说:“既然我花费气力擒来的目标被放了,那么这些不是我的目标的猎物,也就没有用了。”
“前功尽弃,就是如此。”
唐豫书注视着他,眼中毫无愧疚之意,不久,他笑了,明明是清冷的脸上有了笑却仍是那一副魅惑模样:“前功尽弃,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问你能否放掉你的目标,陛下告诉我的答案是能。放掉鱼的、决定前功尽弃的不是我,而是陛下您啊。”
这个笑令陆尚温想起不久前的一幕,耳根子都被这个笑笑得躁了起来。陆尚温抿了唇,默默夺过唐豫书手中的鱼竿,然后皱着眉盯着唐豫书:“恩……你下次能不能,出现的时候喊一声?”
唐豫书脸上的笑消失了,恢复了那无欲无求的模样,他道:“只要是陛下所希望的,我会做到。”
陆尚温又不太放心地瞥了唐豫书一眼,嘟囔了声:“会吓死人的。”
说罢就匆匆忙忙提了桶走了,刚才莫名消失的小李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了出来,一边追着陆尚温一边叫唤着陛下小心。
唐豫书看着帝君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温情有些变质。他走上前,手搭在湖边的护栏上,湖里有条金鱼,橘色鳞片使它在群鱼中脱贯而出。
唐豫书眯了眯眼,搭在护栏上的手指末端,指甲壳发白。
陆尚温和右相相约未时相见,当他让陆尚温决定个地方相见时,陆尚温的第一个念头是湖中小亭,当他即将说出这个地点时,他愣了一下,然后果断截断了这个念头,及时改口道:“后花园凉亭。”
翌日陆尚温本想亲自捧着茶具前去凉亭,不想那些个仆从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炸得毛都出来,哭丧着要他将茶具给他们拿,其程度严重到就要跪下抱大腿苦求。那姿态太夸张,闹得陆尚温不得不将茶具交给他们,走向所邀约的凉亭。
待他过去的时候,李何苦已经坐在那凉亭之中,圆桌上摆着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已混打成一团,陆尚温不懂棋,看着这堆混着厮打着的棋子,却觉得厉害得很。
拿着茶具的仆从将茶具放在圆桌之上,将茶具摆得整整齐齐后便退开了,一时间这个小凉亭便空旷了许多。
陆尚温从袖子中掏了包茶叶,往茶壶中细细地倒,李何苦停了对弈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茶叶,突然笑眯了眼,眼角的鱼尾纹皱得突出。
他道:“好茶好茶,陛下的这茶不错,还没开始泡臣就已经闻到了那股茶香。”
陆尚温倒茶叶的动作顿了一下,他默默吸了几下,却闻不到什么传说中的茶香味。他没有说话,又开始了倒茶叶的动作。李何苦又开始与自己对弈,时不时抬眼偷偷瞥那茶壶中的茶叶。
虽然说陆尚温闻不到什么传闻中的未泡先闻茶香,但他能确定的是,这确实是好茶,当茶水从壶嘴里流到茶杯里的这个过程里,一股淡雅的味道自下由上,一面让人感觉这味道浓得让人不住陶醉,一方面让人觉着这味道淡至没有,委实奇怪得很。
茶水刚倒好李何苦就等不住茶消烫,急忙端了茶杯就要品尝,那副模样馋的似乎要连茶杯都一并吞下去。
陆尚温有些无奈,他看见急于喝茶的李何苦被茶水烫了舌头,连忙大张着嘴纳凉,却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瞟那茶。
“它不会逃跑,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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