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他们来到一处,名为龙涎屿。此屿立于海中,浮艳海面,波击云腾。每年春季,就有许多龙类来此聚集交配,所流口涎精沫在水底礁岸凝为脂块,初为雪白,日久则变为黑黄色,焚之有异香,唤作龙涎香,又叫千金丹。居于附近的土人逢夏初则架舟来采,一两便可得金十二,一斤能得金一百九十二,货至中土则价格更贵,非极富贵者不可用。
因采香获利极厚,附近几国如须达纳国、花面国、龙牙国等因此屡发争端,死伤无数。又有人提早来采,却遇上龙群,几船人被吃得一干二净。如此争了百余年没有结果,倒把龙群养出了吃人肉的习性,几支龙群入夏了也在此地恋栈不去,只等采香人来。
叶孤鸿听了传闻,又看海底龙涎香旁的星星白骨,不由叹道:“世人所好,皆为血肉。”
谢燕堂道:“口好滋味,心怀喜怒,目眩五色,耳耽五音,身贪欲乐,意逐外缘。世人大多如此,不然我等修行人何以道寡如此。”
又一日,行到一山,山如屏风群列,在海上绵延万里。山有数门,中可过船。山上有人群聚,却形似兽类,不着衣物,不梳发髻,仅以树叶纫结穿戴遮掩前后,也无稼轩种植之能,只知在海边捕捞鱼虾,以香蕉、椰子为食。见船来则争相追逐,啼鸣观望。
叶孤鸿查了海图,此山名为翠蓝屿,山后为浩海,与界海相接。界海为观明端靖天之边界,海上迷雾不散,海内神秘莫测,纵然是炼身成气,气绕身光的真人也避惧几分。人间笔记中曾有如此一则记述:某朝某年,有渔人行船海上,因追逐鱼群误入海雾,自此踪影全无。家人皆以为死,孰料几十年后渔人竟然驾船自海中归来,容颜如旧,见子老妻死,大惊。问其行踪,自云不过入雾半日,归来时却已人间改换,不复旧时。
界海如此莫测,两人是断然不肯以身试险的,在浩海游历了几年,便驾船回返。回来仍经过翠蓝屿,一见倒是吃了一惊。数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天然野态,如今居然亭亭建起了成片的干阑式高屋,又看水边有人手中拖着渔网,身上所穿布袍竟有几分中土衣冠的样子。
见小船悠悠行来,水边捕鱼人顿时惊叫连连,也不知他们如何想,十来人像是捕猎一般围了上来。此时纵然是谢燕堂也不由讶然:“稀奇。”数年前还是人似野兽,如今居然懂得着衣建房,还有了工具。
叶孤鸿定下核舟,“恐怕是有外人来此。”只是翠蓝屿与中土相隔数万里,尘世间如今还没有船能远行至此,修行之人纵然来此,也无心做什么传导开化之事。
二人正疑惑间,先前回去报信之人已带了百来人匆匆赶来。为首一人骑一匹独角马,马身上有马鞍、马镫、辔头等,见叶孤鸿与谢燕堂踏浪而立,惊得立时滚下马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其他人向后退了数步,独剩那人在前,叽叽咕咕手舞足蹈说个不停。似是发觉言语不通,又接连换了两三种音调,见他们仍是不懂,急得抓耳挠腮,做了许多手势,最后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人。
叶孤鸿侧首:“师兄可听过?”他们也周游过不少地方,却从未听过这人所说的音调。
谢燕堂摇头。虽然言语不通,但此人衣冠形制与中土相似,言语音调也有相合之处,如不是从中土而来,恐怕只有一个来处。叶孤鸿眼中金光闪过,刹那间已将此人过去之烙印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唤了侍婢来带那人上船。
其余土人先是观望,待看到首领竟要同人离开,顿时大惊失色,有的去拦那首领,有的又握起武器对着谢、叶二人虎视眈眈。那首领也面露不舍,说了好一阵话,又褪下手上戒指递给其中一人,忍了忍,终究还是转身。
纵然语言不通,叶孤鸿也明白其中生离之苦,那些土人看似蠢笨,却对这首领忠心耿耿得很,眼见核舟飞走,仍在岸边痴痴相望不肯离去。过了许久,侍婢方才带人过来。那首领洗漱沐浴过,又换了衣裳,梳起发髻,虽然皮肤黝黑粗糙,却眉眼分明,气质端正。
见叶孤鸿悠然闲坐,那人怔了怔,也不知该作何姿势,犹豫片刻,俯身抱拳作揖。船中侍婢纷纷忍俊不禁,叶孤鸿莞尔,招他到桌前,沾了笔递给他:“你可识字?”
虽然听不懂,那人也明白叶孤鸿大约在问能否书写,只是他从前从未用过毛笔,这几年也不过是烧了炭条乱画,捏着一支笔,倒像是捏着一座山,战战兢兢。
叶孤鸿也不催促,看他想了想,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极大极丑的两个字,大约自己也知道难看,脸上不禁泛红,指指字又指指自己,念了一遍,又在另一边画了一座山似的东西。叶孤鸿跟着他的音调念了一遍,又念出来:“山,”又看他做了个怀抱的姿势,微微笑道:“有。”
山有点头如捣蒜,又写了一字,大约是姓,叶孤鸿想了想,看着那人缓缓念出来:“贺,山,有。”
话音落下,就见纸上墨字骤然浮起一阵白光,又有一道焕然光气自天上牵引而下,直投向贺山有天门所在,而天穹之上,光耀粲然之长河中骤然亮起一颗荧荧星子,人、字、星之间光气相牵,时隐时现,绵绵不休。
贺山有肉眼凡胎,看不到这文彩焕烂、精光乱眼的异相,叶孤鸿却看得历历分明,贺山有教化土人,于是有功德降下,只是先前他不通此界语言,身份不定,如今姓名定下,便是从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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