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慕九冷然道:“把你扔下船,自己走。”
船夫一愣,又大笑了半晌,喘着气道:“老夫信你。啊,上次硬闯之人,已然是百年以前的一个小娃娃了。”
他抖着手抹了把脸,脸上沧桑的沟沟壑壑都被夕阳柔和了,只有嘴唇干涸得几近发裂。
“我是……”他顿了顿“我是谁,我却是忘了。只记得五千年前,我与一个修武道的宗主酣战了数个月,一路打到曙雀,最后被他一掌打入此处,修为几乎散尽。”
卫璿惊道:“前辈是剑仙张白蒲?”
他瞪着眼睛站起来:“我久仰前辈风采……一剑挑起数重山,两剑断尽千里路,至今传遍世人。您斩来的万丈绝壁无人敢动,时时有人去感受剑意。”
船夫像初见时一样憨厚地咧嘴一笑:“老夫说忘了,就是忘了。什么剑老夫都不会使,莫要再提。倒是那个修武道的蛮夫干嘛去了?还活着啵?”
“是……”卫璿既是敬仰又是委屈地坐回去“房宗主早已飞升成仙。”
“……”老人的嘴张了又张,双手交缠,青筋暴起,又笑又怒“这蛮子,把老子我困在这里,自己他娘的自在逍遥去了?他怎么不从天上掉下来摔死?”
“这个狗养的王八蛋,要老子愿赌服输,一直在这里当船夫,直到有人说要带老子出去。”前剑仙七窍生烟“老子在这里修炼不得,只能走他这条蛮子的路,他倒活得潇洒。”
卫璿不解道:“难道前辈一直没想办法出去过?”
“心魔。”船夫哼了一声,“因为他娘的心魔。我要反悔,心魔就会反噬。”
梅慕九沉吟一会儿,道:“前辈可与本尊一同出去,从此为我宗门客卿。”
张白蒲怀疑地扫了他一眼。
梅慕九只好把宗门令牌给他看,他接过反反复复检查了一遍才相信。
看过令牌,他却不立即回应,啰啰嗦嗦地继续抱怨:“这鬼秘地,次次入口不一样,老夫在这里等好久才能遇见几个人。还一个个蠢得要死,不是吵老夫睡觉,就是搞不清老夫要什么,全是猪脑子。也就你们还顺眼一点……你那破宗门在那里?有水没得?”
“在东海,由得您掀风作浪。”
“嘿嘿嘿,好啊,这小湖我都练厌了,有海好啊。”他狠狠搓了搓手“老子跟你走。”
众人再讨论了一番,他复又站了起来,接着撑船:“不过,以后别叫我张什么蒲了,就叫老夫渡船张。”
竹排缓缓前进,他潇洒地划着无形的桨:“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显得我也高深莫测点子。”
一切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坐船的安静坐船,船夫认真撑船,只是时不时也会聊上几句过去的事。
如渡船张自被困在此地后,无法修炼,只好修炼武道拳法,控水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按他的话说“没有灵力照样修炼,凡人的内力正是我们借鉴的法子。”他正是用内力撑的船,如今他的体术早已登堂入室,成为了他以前最不屑的武道大能。
而百年前的那个小娃娃……则名为霍孚远。
“那个娃娃可不得了,老子要把他扔下去,他倒干脆打了老子几招后自己跳下水,游也要游过去。那股蛮力和固执哟……都伤得脸都看不清了,吐着血还游呢,真是不得了。后来游着游着还发现了门路,学会了控水,天纵奇才,天纵奇才。”
渡船张摇着头啧啧称奇。
秦衡萧却惊异不已:“原来如此……”
霍孚远正是魏先邪那个徒弟,难怪他要来此地……
一问一答间天幕星河广布,竹排都宛如浮上了银河。
“再过一座山,我们就到曙雀玄境了。”老人说着,停了船“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几人皆看着他。
他嘿嘿一笑,手一抬,一道湖水激射而出,化成一道小路。他沿水而上,双掌向两侧轻轻一推,只听一声巨响,两侧青峰竟齐齐从山腰处横切为两半,坠入水中,却一点浪花都未惊起。
他的笑声愈发热烈,在空中踏水疾行,人所到处群山皆再无峰头,如割笋般只几息便割扫完毕。
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闲庭信步地走了回来。
“就糟蹋这么多吧。”他啐了一口“老子在这困这么久,要走了总得做点事,也不算白来。”
大家这才相信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是真的,什么斩绝壁挑群山什么的……
周遭那些翠生生伫立着的青山如今都如同秃了头,把这片平湖也作弄得可笑起来。
渡船张幸灾乐祸地哼着曲子,往曙雀玄境划去。
梅慕九不禁想,他这又是招惹了什么人回去……
☆、第二十二章
“你们来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温柔传来。
岸边一人倚树而立,桃花落满他的肩头,月光为他染上一身清霜,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竹排堪堪靠岸,秦衡萧便跃了出去,然而他只是看着魏先邪的背影,却并没有出声唤他。相处这些年,他虽然知晓魏先邪是什么样的人,但多数时间都是在看着他藏拙,光华尽敛,有时甚至像个窝囊废。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却真如一个蓬莱人,锦衣华冠,儒雅fēng_liú,让人见而不忘。
那厢卫璿亦是痴痴凑近了一步:“前辈……”
魏先邪侧过身,他眼角沾染了些醉意,就连那几道细纹都迷人了起来:“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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