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知是几世几劫之前的旧事了,澄练细细讲来,却连一丝滞涩都没有,甚至连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晰,足可见此事在她心中的印象之深。
“那一夜,屋外雨声淅沥,屋内一盏孤灯、一壶清茶,我们竟整整地聊了一夜。事后我也奇怪,怎么就突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我虽然并没说得很详细,不少地方也改头换面,将真事隐去,却也断断续续说了个七八成,一直到窗纸发白旭日东升,尚意犹未尽。等说完了,心中的郁气竟去了一半。”澄练说着,唇角含笑,仿佛犹在回味当日彻夜清谈的况味。
“我虽然絮叨一夜,其实说的不过是些小儿女闺中的琐屑事,那人本来也不甚在意,还时不时插言说笑几句。可后来,他渐渐无声,一意只听我述说,到天光大亮时我明明停口许久了,他却犹自沉迷。”
澄练说到这里,笙箫默不禁悠然神往,也不知那世里的千骨是甚等样子,怎么就能令一个读书人如此动容?白子画心中却突然涌起极大的不安,澄练说的是小骨,可又不是小骨,那是一段他未曾参与,更一无所知的过往。那往事尽管久远,却真实发生过,而且,想必自有其刻骨铭心之处,才能令澄练如此难以忘怀。
笙箫默正盘算着要不要打问几句,澄练目光越发深远:“他痴坐良久,忽然一跃而起,奔至桌前去研墨,又拣出一支粗毫蘸饱了墨,略一沉吟,便在纸上笔走龙蛇起来。等他写完了,自己端详一下,似是极满意的,将笔一甩,双手捧起那张纸来送到我面前,道‘你看看’。我接过一看,却是一首七言绝句。”
澄练也不再赘言,一字一句道:“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可知。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念到最后,她嗓音竟哽咽了。
笙箫默号称儒尊,自然是喜爱在诗书上下功夫的,此时暗自品度,只觉这诗也未见得多好,但情意深挚,其中的痛惜之意跃然纸上,简直呼之欲出。
澄练这时亦出神,喃喃道:“老实说,这诗真算不得上佳之作,无非是感叹有情人不得相聚,盼你能回魂再续前缘。可我听了,却霎时如一把利斧劈开心中迷障,但见一片明月如洗,豁然开朗。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直以来心中的怅然到底是什么。那是积郁在我心底许久的哀愁、伤痛、愤懑,还有最深最深的遗憾。”
她凝目注视花千骨,眼中水雾朦胧:“我在你身边时,刚刚开启灵性,那时发生的事我只是懵懵懂懂,到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可等我明白了,也有能力的时候,别说你,就是当初亏待你、逼迫你的那些人,他们骨头化的灰都找不见了。
发生过的事无法更改,时光更加不能倒流,即便一切能够重新来过,以我当时的状况也根本无力做什么的。我明知道这些,却总是忍不住想,当日的情形,你身不由己又孤立无援,最后孤孤单单绝望而死。倘若能有个人真心为你着想,能拉你一把、护你一次,或许不至于到那个地步。我心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着魔一样再也挥之不去了,而且后来一想起来,就钻心的难过。”
她的泪终于落下来:“你不会知道我心中的感受。那些年,我染过你的墨香,沾过你的泪痕。我曾见过你软语娇俏,见过你笑颜如花,也曾眼看你垂泪饮泣,看你心丧若死,我陪你长夜无眠,伴你灰飞烟灭……
可一直到了那个晚上,遇到了那个人,读过了那首诗,我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知道我有多心疼你。”
白子画心中一恸,眼前顿时模糊,却依旧能看到澄练泪落如雨:“我心疼你,我后来总是想,若有一丝机会,我必不叫你再受那样的委屈,再落入那般无路可走的绝望境地。
可我没想到,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居然能再一次遇见你。我更想不到的是,这一次居然又是这样,你的处境和那一世里那么相似,甚至更加艰难。”她顿了顿,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非要救你吗?我告诉你,我救你,就是出自我的私心,是因为我想弥补自己的遗憾,我想让你能有选择的机会。这一次,不要再有那么多无奈,也不要再有那么多不得已,你能按自己的心意,好好地选一次。”
“可……可你……”她脸现怒色,戟指指向白子画,“你就为了他,这么糟蹋自己。他要你,你就能忍受一切苦楚,一旦他不要你了,你就生无可恋了是不是?!”
白子画顿时觉得不好,急着道:“澄练,我……”
“你就这么点出息!”澄练毫不理会他,她的泪落得又急又凶,可她就像哭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样,睁大了眼睛任由泪水滚落,擦都不擦一下,“若是如此,便救你活过来,也不过是个废人。
罢了,罢了,你的性命原该你自己做主,爱怎么样随便你吧。至于我,只当我喝多了忘忧酒,白日里发了一场梦吧。”
说着,澄练一转身,就朝殿外走去,脸上泪痕犹未干。笙箫默和白子画两个急着去拦她,却听后面“咕咚”一声。
白子画急回头,居然是花千骨倒在地上,此刻她眉目发肤乃至全身俱已宛然如生,只是不知什么缘故,通体上下皆是雪白,就似个冰雪堆出来的人,诡异之极。
花千骨一副突然摔倒的样子,身子伏在地上,上半身却拼命抬起,眼望着前方,口中嘶声叫:“秋……秋练……”
澄练素来心硬,她怒极要走,那就是真走,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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