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子珩抬手在眉心处捏了两下,有些疲惫地道:“阙祤,你是不是因为我对林长老说的那两句话……”他话说一半顿住,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向他解释?有这个必要么?况且自己说的时候确确实实就是那样想的,阙祤是曾触动过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可仅凭那个还是无法得到自己全部的信任,与他的相处是较之别人多了几分温柔与包容,然而说白了,那里头有一半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可戏作到这里,却有些作不下去了。是失了耐心,还是多了不忍心?郁子珩心里突然生出几许迷茫来,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却已经十分久远了,所以剩下的话卡在喉中,竟是说不出来了。
阙祤自是看不透他那百转的心思,半转了身子,无所谓一般地道:“属下一个没什么价值的新来的外人,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教主与长老讨论教务,属下无权置喙,更不敢有什么想法,教主多虑了。”
“你啊……”郁子珩叹了口气,眼睛从他的侧脸扫过,落在了他披散开来的长发上。
在寻教好吃好喝好睡地养了两个多月,阙祤的头发从之前干枯的状态下恢复了过来,又变回了从前黑亮的模样,一院子的灯光仿佛都被他的黑发吸引了去,亮得几乎要晃了人眼。
郁子珩失神片刻,笑了笑道:“说起来,你虽是被长宁宫送来的,留在寻教却非你所愿,还是我将你强行扣住的。我硬要留你,却还要怀疑试探你,这道理着实说不通。”
阙祤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便静静听着。
“我想得明白这一茬,可是阙祤,”郁子珩负着手向前走去,拖长了声音道,“我啊,还是不能放你走。”
☆、夜半造访
那群不知是什么人的家伙来白玉分坛大开杀戒时,分坛上下所有人都闻声赶了过来,因此死伤才如此惨重。整个分坛只剩下两名女眷活着,身上都有伤,又被吓得不轻,指望她们做出一餐喂饱这么多人的饭,显然是不大可能了。梁大海便亲自跑了一趟酒楼,叫了十几二十道好菜,多给了银子,托小二给送到分坛来。
菜的样式和味道都没得说,可寻教刚发生这样大的事,他们这些教主教众又哪有胃口了?
阙祤倒是不关心那些事,只是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再加上确实累了,没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等着郁子珩准许自己找个房间去歇着。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没多久郁子珩便看出了他脸上挂着的倦意,也不吃了。
大教主一停下,旁人自也不敢再继续,纷纷搁下筷子端坐好。
“可是这酒菜不合教主胃口?”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站起来,“不如属下再去弄几个小菜来吧?”
郁子珩摆摆手,“不必了,这会儿弄什么我也吃不下去。你们也是,这一日经历得太多,想必也都累了,明日要做的事还有不少,都早点歇了吧。”
那女子边上一人也站了起来,“那属下带路,送教主回房间。”
之前尹梵和祝文杰帮着分坛里的人一起,为几个人准备好了房间,就安排在分坛东边的一个小院里。
阙祤跟着他们进了院子,听了房间安排,心里便明白,这也是存了看死自己的意思。
他的房间居中,一左一右分别是尹梵和祝文杰,郁子珩的则在小院的另一侧,与他的房间正相对。
进门前,郁子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阙祤。对方已经迈步进了房,只留了个背影给他,那背影却怎么看怎么单薄孤寂。经过了今日的这场不大不小的别扭,郁子珩算是知道了阙祤是个心思多深沉,防备心多重的一个人,房间这么个安排法,想不叫人家不多想都难。前段时日明明关系已经拉得很近了,没想到一下子又回到了开始,郁子珩没察觉,想到这一点时他心里一闪即逝的沮丧。
很快有人送来沐浴的水,阙祤洗了个热水澡,本想早早睡的,可等到躺下来了,却又睡意全无。
辗转了半个多时辰还是没睡着,觉得有些口渴了,便起身想要倒杯水喝。
走到桌边点着了灯,拿起水壶,重量直接告诉了他壶里没水。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谁还会记得这些琐碎的事。
想要出去找,又猜测自己这边一开门,左右二位护法会不会立刻就跑出来阻拦。阙祤忽然生出些坏心眼来,想着自己睡不着,也不叫他们睡安稳,于是披上衣衫,打开了房门。
这才发现外边不知何时起已经下起了雨。
雨不算大,也不算小,但就这样出去转一圈,大概也能将人淋个透。一直想着那些烦心事,倒是没留意到雨声,阙祤对着雨丝叹了口气,看来这口水是喝不到了。
微凉的风通过敞着的房门吹进来,他缩了下肩膀,将门又关上了。
听郁子珩说过,煦湖岛上一年到头都是一个季节,他在这里这么久,天气的确始终都是温热的,像今晚这么凉的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人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真是老天爷在为这些个平白无故丢了性命的人们悲伤么?天会否降罪于那些手染鲜血的凶徒?若会的话,又当以什么样的方式?
阙祤不免想得多了一些,因为他觉得,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么同样的惩罚,也早晚有一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他拖了把椅子到窗边坐了下来,推开窗子,任凉风拂面,趴在窗口望向远处深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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