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金盏花。
金堂眨眨眼睛,“公子喝出来了?”
在这里喝过茶的客人不少,可没有几个进了这屋子还尝得出茶是什么味儿。
言穆心头雀跃,微笑道,“你喜欢喝花茶?”
“倒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是我看楼下的花那样多,不想辜负了花期。”他狡黠一笑,“反正,许多客人并不在乎自己喝的是什么。”
言穆会意,“的确,有金老板这样的佳人陪他们喝茶,纵是白水也生香,自然不必在乎喝的是什么。”
“公子说得十分合我意。”他点头笑着,毫无谦意,“在下金堂,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言穆略略振袍,“在下言穆,一言九鼎之言,穆如清风之穆。”
“原来是言公子。”金堂抿唇,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勾得言穆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微偏着头,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着杯沿,却抬眸,一笑倾城,“只是在想,言公子一言九鼎,我方才花了那么多金叶,还没有得到公子一句金口玉言呢。”
“你想要什么?”
“我要买公子一夜,公子,还没应呢……”
极是妩媚的声调,言穆定定看着他,心中不喜反悲,方才的烦躁感又涌上来些,他将茶杯推开一些,声音虽轻,却没有温柔,“你也是这样对付其他人的?”
金堂微微偏头,眼中透出些新奇的笑意,手指在茶盏上敲出一声清响,“一个杯子,盛几次茶,重要吗?”
话音未落,手便被钳制住,那人深深地望着他,神情严肃地可怕。
他不闪不避,只撒娇似的一笑,“疼。”
这样的客人,他见的多了,你若以为在乎他和几个男人睡过就是关心他,那就是天真过了头了,他们,不过是不愿知道自己的食物被他人品尝过,然而最终呢,现在的这一个也会成为过去的那一个。
所谓恩客,一夜夫妻一夜恩。
他仍带笑,言穆漆黑的眸子恍若闪过幽暗的红芒,声音中透露这不容抗拒的威严:“你只能属于我一个。”
又是这一出呢……
金堂勾起唇角,眼角的泪痣格外诱人,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覆上言穆的手,方触碰到,钳制他的力道便消减了许多,他终于抽出手来,揉了揉发红的手腕。
“公子若想独占金堂……”他踱至窗前,半倚危栏,目光落在那颗枝繁叶茂的梧桐上,“霁安会领公子去见绮绣大公的……”
说到底,还得落在钱字上。
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门打开,方才的小厮便推门进来,作了一揖,“公子请随霁安来吧。”
言穆看向金堂,见他长发散至腰间,优哉游哉,像片浮云,飘在窗口。
是吃准了他会为他一掷千金么?
那么,他赢了。
他早已打算,为他倾尽所有。
“明日,我再来看你。”
看来,又钓上了一条大鱼,金堂回眸一笑,抽出发上一支错松绿石的金簪来抛给言穆,“定情信物,言公子可要收好了。”
言穆将簪子收进怀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梧桐莎莎,隐隐露出一间小屋的一角来,金堂的目光透过枝叶的缝隙,仿佛能看到其上小小的窗,这屋子,是关押驯服新人的囚室,此时虽是空的,但要不了多久,少不了要填满新的罪恶。
静立片刻,霁安抛着两个金裸子回来了,“主子说得没错,那人果然是个豪客,已经付了一年的银子,将主子包下了,光赏赐我,就给了两个足金的裸子。这消息还未传出去,要是让隔壁的琼烟姑娘知道了,指不定把鼻子都气歪了呢。”
“是么?”他随口应着,将视线收回,桌上的花茶还冒着热气,“一言九鼎,穆如清风?我看是贵不可言,物穆无穷。”
☆、回忆
逐厄还在门口等着,左右无人敢驱。
言穆阔步走出来,翻身上马。
快绿阁的牌子与他的视线几乎齐平,晃得他心烦意乱,干脆便闭上眼睛,任凭逐厄时疾时徐,颠颠颤颤,在锦城里自由穿梭。
晚风拂在他的面上,好像带着金盏花的香气,方才,他不止尝出了那是花茶,更尝出了那花是金盏花,他说只是看楼下的花开得繁盛,怕辜负了花期才用花泡茶,可他分明记得,楼下那许多花里,并没有太多的金盏花。
这,该不是巧合吧?
心中多了一丝希望,言穆勾起唇角,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己母妃和唯一的亲弟弟兰矅,甚至连一个理由也没有得到,好像世上从来没有过他们的存在,他独自一人住在飞星殿中,压抑在浩繁的卷帙之下,小小的年纪,已如暮年。
父皇不允许他离开房里,也从不来看他,他看不到颜色,也感觉不到冷暖,世界好像一片荒芜的墓园,他步向他的坟,无人在意。
直到有一天,窗扉被敲响,老成持重的皇子在经卷中抬起昏沉的眼,便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孩子撑起窗子,透进一片耀眼的光。
“你是谁?”
外头的人稚嫩的声音传来,好像唤醒黑夜的晨光,“我叫闻金,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笼子里呀?”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见有人直截了当地将皇宫称为笼子,犹豫片刻,他回答:“有人不许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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