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勤政殿退了出来,一路上林仁肇眉头紧锁、悒悒不乐。一众随侍打量着少爷也是一语不发地跟在后头,只道天威难测,都屏息敛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出了宫门,林卿砚御马跟上,与林仁肇并驾齐驱,脸上仍旧是那副落拓不羁的笑容:“爹,要孩儿说来,你也太较真了些。淮南战败已是十余年前的事了,现下我们与宋国相安无事,又何必去争江北的土地?”
“小儿年幼,岂知军国大事?”林将军长叹了口气,“赵匡胤建宋以来,连年征战、势如破竹,先后平定荆南、蜀地,几月前又攻陷纳降了汉国。用不了多久,宋国之师便会将矛头对准我大唐。唇亡齿寒,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一搏!”
“可是方才在皇上面前,爹以性命押注,委实草率了些……”
“国将不国,何惜此命?”林仁肇失意地瞅了自己的独子几眼,“砚儿,你比爹多读了几年书,学堂里的先生没有教导你这忠孝大义吗?”
“孩儿……”男子欲言又止,终是没有顶嘴,“那依圣上的意思是不愿再动干戈,与宋国为敌,这般……”
“为父几月前便已上书请缨,陈说利害,奈何陛下宽仁爱民,无意引战。长此以往,只怕终有一日……唉!”
“好了爹,你就别愁了。”林卿砚大笑着拍拍马颈,“再说了,现下你是没有兵权的南都留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事,就交给那些带兵打仗的罢!芊儿的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我们明日便回南都去,安安生生地管好那小地方的事就成了。爹,快回官舍去罢,早膳草草用了些,孩儿如今实在饿得紧……”
林将军望着儿子,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怅然模样,复又叹了口气,一夹马肚,往官舍而去。
“昨夜只拿了同心佩,没狠狠敲那家财万贯的郑王爷一笔,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林卿砚扶了扶痛得发麻的右臂,暗自腹诽,“好在今日的戏少时便可散场了。”
只是那时候,他没料到,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月后,南都。
那一日的天有些阴沉,寒风一阵一阵地穿街过巷,市井的百姓都换上了缊袍御寒。如此寒夜,怎奈南昌府治之子姜楠盛情难却,非要邀林卿砚往醉霄楼小酌几杯。姜楠是一个标准的膏粱子弟,这南都之哪一处的酒肆的竹叶青最是甘醇,哪一处的绸缎庄的瓯绣最得姑娘欢心,甚至哪一处青楼的生意最红火,他都门儿清——尽管他总说,在姜治的雷霆腕下,他不敢顶风作案。
几年前,林家刚迁来南都之时,姜楠这小子跑前跑后的没少帮衬林卿砚,两人便成了忘形之交,吃喝玩乐、插科打诨,正是臭气相投。林卿砚乃是独子,幼年时在建阳老家确有几个总角之友,可如今相隔千山,渐渐地断了联系。那时林家一门初来乍到,无亲无故,虽然巴结奉承者不在少数,却少有真心结交之人。姜楠这个游好闲的公子哥,难得留着颗赤子之心,以心相交,倒也纯粹。
他的邀约,林卿砚向来是欣然前往的。
“嗐!也不知是从哪儿刮来的妖风,这天说冷就冷下来了!”
迈入醉霄楼的大门,掺着酒香的温暖立刻将二人包裹了起来。姜楠随脱下裘袍,不住地抱怨着今日的天气。
小二在旁接着外袍,满脸堆笑道:“姜公子,天居阁,贵客已经到了。”
“本公子知道了!照老规矩上菜罢。”
“有客?”林卿砚疑惑地问道。
“马上就知道了!”姜楠卖了个关子,“这位客人可是对小雁儿你仰慕已久,非要一见……”
林卿砚白了他一眼:“我看,又是你结交的新欢罢,江南公子!”
香山居士白居易曾赋诗《忆江南》,有一句:“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佳酿于樽、美人在怀,是姜公子生平两大幸事,这“江南公子”的名号虽是戏谑,倒也妥帖。
“走走走,上楼看看不就知道了?”
推开天居阁的门扇,映入眼帘的是站在窗口的那一抹背影,那人身形瘦小,束着高髻,一身靛蓝缣衣,衬得风度不凡。望着那人的背影,林卿砚没来由地心上一紧,却听姜楠唤道:
“赵老弟!”
那人转过身来,一副白净的面皮上生着柳叶眉桃花眼,正是赵佑。
“你……”
“姜兄!林兄!”赵佑拱作揖,一一见礼。
瞅着林卿砚一脸惊愕的模样,姜楠也猜到了几分,这赵佑如此品貌、冷言冷面,初来南都就被自己勾搭上了,靠的便是自己许下替他引见小雁儿的承诺。想来,他二人当是一早相识。
“怎么?”姜楠坏笑着推搡了林卿砚一把,“见了赵老弟这般人物,一时慑住了?”
林卿砚忽略了姜楠的调侃,表面上是没心没肺的fēng_liú样,目光却警惕地盯着赵佑:“哟,赵贤弟,你怎么又来了?”
赵佑勾唇一笑,但那副表情怎么看都有些苦涩:“小弟有事相求林兄。”
“看来两位是旧相识了!那就不必废话了,来来来,先坐下来喝上几杯暖暖身子!这鬼天气!”姜楠一揽一个,将两人摁在了座上。
“林兄的伤好些了吗?”赵佑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似有些不自在。
“伤?你受伤了?”姜楠惊疑地扭过头去,扳着男子的肩前前后后检查起来。
“没事。”林卿砚干笑着挡开姜楠的,解释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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