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甫语毕,径归沐浴更衣,入书室扃卧。其家人从窗外聚视,静以听之。更余作声,皆质供语也,且命家人多办茶具献客,至百余盏尚嫌不足,五更客去。
象甫晨自启扃出,说所讯事,则买地建祠时,曾迁棺十余具。象甫给资与佣,而佣忽略,遗周姓祖一骨。既迁后,始视地得骨,惧主人责,潜弃骨于河。周因冥控不休,且招诸迁椁鬼同诣温神控告。神命城隍查骨下落,则在水中宛然也。神谓“周子孙受钱,愿卖地迁棺,娄复给有工钱,以建宗祠,且有簿券,原无罪过。周裔寥落,其子孙卖祖墓,原本不合,但已贫穷,无容再议。王佣受值而移骨,潜掷水中,咎实难道,伊禄已尽,付厉部摄之”。周哭而去。
周本同邑人,生前有军功,娄不肯言其名。是年乍浦潮灾,漂溺数千人。温将军之奉使,其言验矣。娄朴厚人,今年八十有三矣,尚健行不携杖。
鬼请吸烟
谈竹苍,名震,德清人。乾隆乙巳夏,寓苏觅馆,偶染伤寒,发热数日,甚形委顿。昏瞀中梦有青衣人手持一卷至前曰:“唤汝去。”谈曰:“何人唤我?”曰:“阎王唤汝。”谈闻言心悸,不肯同往。青衣人遂将手卷打开,中系黑纸白字,如今之法帖状,谈不觉随行。
至一处,见有官坐案上,旁立书吏一人,似lùn_gōng事互相争执者。谈至案前,吏曰:“汝是谈师爷么?”曰:“然。”曰:“所言者即系汝事。”谈心惧,回身走避。复至一处,见一月洞门,远望门内堂屋甚轩敞,排列几案十余张,俱有冠带人上坐,若会审案件者。中坐一官金面,形状可怕。谈不敢进。青衣人从背后推之。
已至案前。金面官问曰:“有严姓在我衙门告尔。”谈曰:“告我何事?”曰:“告尔奸夫淫妇。”谈曰:“并无此事。”金面官即令鬼卒将犯证带来,遂有囚车十余辆推至阶下,先唤男犯一名,见谈曰:“不是此人。”后有女犯遥认曰:“人虽不是,面貌倒有些像。”金面官又问谈曰:“汝认得仓米巷佛婆么?”谈曰:“并不认识。”金面官即令青衣人送回阳世,车中女犯尚招手谓谈曰:“何不到我处吃茶去?”谈不应而出。
至途中,青衣人于袜桶中取出烟管一根,长仅五寸,请谈吃烟。谈心知是鬼,不肯取吃。梦醒后,汗透重衾,其疾遂愈。
李生遇狐
歙有李生圣修,美丰仪,十四岁,读书二十里外岩镇别院。一夜漏二下,生睡觉,忽睹丽人坐榻上,相视嫣然,年可十五六。生心动,手挑之,亦不拒,遂就燕好。每宵飘然自至,常教生作诗填词,并为改削。间与论时文,则愀然不乐,云:“此事无关学问,且君科名无分,何必耐此辛苦?”由是两相酬唱,颇不岑寂。数年迄无知者。
会有杨生者,生中表戚也,亦就院中下帷,与生斋仅隔一壁,常怪生既昏即闭户。一夜月下,杨生潜于壁隙窥之,见生方拥丽者坐,急敲扉入,遍烛寂然。问之始讳,次夜复窥如前状,并闻笑语之声,心知为狐,遂奔告生父。促生返,而狐随至其家,他人莫睹,惟生见之,举家虑为生害。
一日,生嫂诣生室大言责曰:“妖狐岂无羞耻!强欲夺人婿。况吾家小叔幼已订婚某室,他日入门,谁为嫡庶?”是夜,狐泣谓生曰:“嫂氏见责,其言甚正,不容不去,今永别矣。”生为泣下,留之不可,两相唏嘘于枕畔。闻鸡唱,遂下榻而没。
李生工词律,善拳棒,皆狐所教也。闻狐所赠诗词极清丽,惜传者未记。此新安洪介亭所说,李亦自言不讳。
仙童行雨
粤东亢旱,制军孙公祷雨无验。时值按临潮郡,途次见民众千余聚集前山坡上。遣人询之,云:“看仙童。”先是潮之村民孙姓子,年十二,与村中群竖牧犊,嬉于山坡,一儿戏以拳击孙氏子。方击去,忽孙子两脚已离地数尺。又一儿以石击之,愈击愈高,皆不能着体。于是群儿奔说,哄动乡邻,十数里外者俱来哗睹。其父母泣涕仰唤,童但俯笑不言。
制军闻是,异,与司道群官徒步往观。仰视一童子背挂青笠,牛鞭插于腰际,立空中。制军方以天旱为忧,便祝曰:“尔果仙乎?能三日致雨以救禾稼,当祠祀尔。”童笑而颔之。顷之,浮云一朵,迷失莫睹。制军亦登舆行。
俄大雨滂沱,数日风,粤境迭报:得雨遍满沟泽。制军于是命塑其像,遣画师赴其家,使忆而图之。童父母盖愚农也,苦难形容其状,虽易屡幅莫似。方无计间,忽童自空而下,笑曰:“特来为绘吾面目。”遂图而成之。父母将挽留之,倏失所在,遂塑其像于五羊城内三玄宫,题曰“羽仙孙真人”,香火甚盛。
此乾隆五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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