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扯那么多了,话说回来,在那个妻妾制度为合法的年代,就算是周公孔子这样先知先觉的圣人,就算是指出了这种婚姻的不妙之处,但也拿“归妹”没有什么实际的办法。连圣人都没有办法,一个年轻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但凡事也不能说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固然无法取决于自己,但是持守什么样的心念,总还是能够取决于自己的。素宁自幼熟读儒道两家的典籍,焉能不知道归妹“征凶无攸利”呢?又岂会真的以归妹自持呢?
她想过了:两个人本来是以夫妇互许终身的,即便后来身不由己,在形式上无法做到了,但是在心里面,总还是可以继续以恒卦自持的。在这一点上,她对自己和对方,都是有充分信心的。
她也想过了:以恒卦自持的关键,就是两个人共同去面对一切。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要坦然接受命运,在这个基础上为所当为。若是总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那只能说明还不是恒卦。
当然,即便她把这些都想过了,即便她饱读诗书明理通达,即便她对自己和对方都有信心,但有的时候当她独坐灯前,心里面还是会忽然一酸,眼泪还是会潸然而下。
每当这种独自垂泪的时刻,她也只能劝自己想开些了。很委屈对吗?没有他你说不定还去和亲呢,你看是做单于的正室比较不委屈,还是做单于的侧室比较不委屈呢?你若实在是心里难受的话,就当自己是受恩深重无以为报吧!今生已许,无论如何陪伴着他,知道此中的苦了,下一辈子不要再爱也就是了。
素宁和师父是在立春前启程的,朔方城距离长安将近两千里,越向北行,越见山川萧条、景物迥异。车声辘辘,一连走了二十天,一路上都是冰雪交加、行路艰难。此时立春已过,想必长安城里快要下头场春雨了吧,但在接近朔方郡的地方,空中还是飘着漫天的雪花。
这天早上用餐时,听说此处已经临近朔方郡,素宁心中很是兴奋,可是再一打听,其实离郡治所在还有两百来里!此刻虽然已是中午,天气却依然十分阴冷,她在车中抱着手炉取暖,忽然之间,只觉得车身一晃,马车停住了。
她的心中猛地一动,此情此景似乎很熟悉!立刻揭开车帘望去,果然看见霍去病就站在几十步之外的路边。
只见他拍了拍身边的朔方界碑,对车夫说道:“麻烦你再往前多赶几步。”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过了界碑。霍去病径直走过来,眼睛热切的盯着素宁,不过开口却是,“怎么不见吕老先生?”
素宁也一直紧紧望着对方的眼睛,一时之间好像什么都忘了,听到这么一问,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啊?对了,师父想去看一处古迹,他说自己骑马去就行,晚上跟我会合,”说到这里她总算明白过来了,“噢,师父他是......”
对方接话,“是故意走开的,怕我们拘束。”
“可是师父怎么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呢?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你师父是性情中人,自然知道。”
“嗯,师父是性情中人,言外之意我不是了?”
“你大冷天地赶两千里路来看我,如何不是?”
说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吹雪花飘进了眼睛,两个人的视线都已经模糊了。
这个季节天黑得比较早,一行人早早就在驿馆安顿了下来,此处驿馆也很简陋,只是三四间矮小的土胚房子,好在霍去病提前安排了人扎起帐篷,否则当真住不开。此时吕老先生也已经赶了上来,大家见礼后围着火盆落座。
霍去病在吕老先生面前执礼甚恭,素宁刚想要执壶倒茶,又被他抢在前面,“这地方就是这样,刚置郡没有几年,郡治那边也很简陋,委屈你们了。”
吕老先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开口问道:“你们俩谈得如何了?”
两个人不由得对视一眼,这种问题怎么回答呢?情话绵绵而已,又能谈得如何?
“我是说你们的正事,谈得怎么样了啊?”吕老先生看了看两个人的神色,又问了一句。
两个人都黯然了下来,十个多月没见了,先互诉一下相思总是可以的吧!何况这个正事,正是他们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
霍去病想了想,就此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也好,因此片刻犹豫之后,正了正神色就要开口,不料吕老先生却打住了他,“霍将军的意思我能猜到,你大约是要待下次战后,再说服陛下接受你的婚事。是这样吗?”
霍去病点了点头。
吕老先生道:“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两个真的想继续等下去吗?”
素宁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不,我不能再等他下一次出征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师父问道。
素宁咬了咬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吧!正要开口,师父却忽然说到,“你等一下,我先考你一个问题。”
素宁一怔,只听师父问道:“你可知天子的女儿为什么称为‘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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