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卫的经历说简单也简单。
七岁丧父,母亲改嫁的时候撇下了他,不管他一个七岁的孩子,能不能在邕州这个算是异乡的地方活下去。
像他这样的,在邕州,燕州和蕲州还真是不少,尤其是大战过后更多。朝廷和当地驻军最高统帅为了安置这样的战争孤儿也想了不少措施,但总有遗漏的或者没有顾及到的。
李勤卫不算被遗漏的,他的生父有抚恤金,还在燕州留下祖产,她的母亲若是个坚强的,咬着牙跟着返乡的人回燕州,依靠抚恤金和祖产,怎么着也能把三个孩子抚养长大。但她显然并不是个能自强自立,能吃苦的,所以,在有人向她伸出橄榄枝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接受了,甚至不惜丢下曾经最重视的长子,就因为对方觉得这孩子大了,养不熟。
当然,她也不是全然的冷心冷肺,她虽然带走了亡夫的抚恤金,但却还是把祖上传下来的房子留给了儿子,至于说那房子远在燕州,儿子这辈子说不定都不能回去的现实,她不知道的是从未想过还是有意忽略了。
李勤卫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是,在他人生最悲苦最无望的时候,遇上了张大逵这个傻大哥。
就在连亲娘都抛弃了他的时候,没比他大几岁的张大逵把他领回了家,张大娘这个当娘的居然没有责怪儿子给勉强还算过得去的家增加负担,毫不犹豫的就接纳了他。让他保留了原本的姓氏,却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更在知道他跟着亲爹认过字读过书,亲爹死前还在私塾读书的事情后,咬着牙又把他送进了私塾。
在李勤卫略带嫌弃的言语中,张大逵就是个烂好人,看谁过不下去了都忍不住的想伸手帮一把,能养出那么一个儿子,看似精明的张大娘也没好到哪里去,而李太太不但和他们一样,还天生乐观这么一家子,他若不多费点儿心思护着些,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一娘看得出来,李勤卫是真的挺嫌弃张大娘母子三个的,但是那种嫌弃带着刻在骨子里的亲昵,是一种也就是自家人,不见外才会有的嫌弃。她敢肯定,别看李勤卫把那母子三个说的这不好那不好,但凡旁人敢真的附和一句,这人铁定翻脸,就算附和他的是自己甚至李亚晟兄妹也一样!
而一娘也终于明白了李勤卫为什么会由着李太太一个劲的补贴娘家,又为什么会十年不间断的往返邕州燕州之间,只为一个渺茫的希望。那是因为对他来说,张家不仅仅是岳家,也是自己的家,张大娘这个岳母是比他亲娘还要亲的人,而张大逵这个傻舅兄,更是他的手足。
当然,一娘也明白李勤卫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她看着李勤卫,道:“姑丈无需担心我答应留下来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我不会随意的改变主意,就算日后他们令我失望,让我无法和他们一起生活,我也会好好地与他们告别,而后离开。我不能保证会一辈子和他们在一起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善始善终。”
“这就好!”李勤卫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娘的没有给他太多的承诺,反倒让他相信一娘的诚意。他看着一娘,道:“家里的还是你爹成亲的时候大修过一次,那之后就没有好好的修缮过了,去年粉刷东厢房的时候,我也提过,说全部好好的修一修,可你奶和你爹怎么都不肯松口,总说房子还挺好的,没必要折腾。我知道,他们是怕拖累我我从来就没想过他们是拖累,对我来说,他们能在那里好好地,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或许对他们来说,你和姑姑过得好,比他们舒适更重要!”一娘笑笑,道:“这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也是!”李勤卫点点头,道:“我手里多的没有,但一百多两银子还是能凑得出来的,将整个家好好的修缮一番,六十两银子怎么都够了,剩下的,你拿去买丝线和需要的料子什么的。能绣一幅好的,卖个高价自然最好,但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量力而行就好。”
一娘心里感动,她知道李勤卫只是个把总,知道他说的一百多两银子或许已经是他大部分甚至全部的积蓄了,如今将这些银子拿出来,还说这么一番话,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她轻叹一声,道:“银子的事情姑丈无需考虑。我方才也说过了,我这些年倒也攒了些私房钱,离开京城的时候,长辈们念叨着什么穷家富路,拿了不少盘缠给我,所以,银子我这里还是有的。”
“能有多少?”李勤卫不以为然的道:“你爹不是都说了吗,你的就是你的,你一个姑娘家,身上留点儿钱买买胭脂花粉也是应该的,还要有多的,也好好的收着,你都十六岁了,二娘都定了亲事,你也该赶紧的了。那些银子,就留着当你的压箱银子家里的情况也就那样,你出嫁的时候肯定不能给你准备太多的嫁妆。”
“姑丈,我成长的环境不一样,对银钱也是不一样的。”一娘摇摇头,道:“你们数年的积蓄,对我来说或许只是半个月的零花。”
“这么说来,你身上真有足够的银子了?”李勤卫皱眉,忍不住的问道:“有多少?”
一娘微微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一个巴掌,李勤卫倒吸一口气,道:“五百两?这么多?”
她想说的是五千两!但是看着李勤卫惊讶的神色,她却还是忍住了没去纠正,点点头,道:“零碎银子我没算,但银票却还有五张一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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