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些话语,艾伯赫特的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再也掩饰不住他的挣扎,他走上前去,他想要告诉眼前的这个女孩,自己从未责怪过她。
当两人之间再没有那么多的距离,绿眼睛的贵族抬起手,放到林雪涅那有些凉凉的脸颊上,并用拇指的指腹为她擦去眼泪。可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才为这个女孩擦去一点泪水,她的眼角就又会溢出一些。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窘迫,林雪涅感觉有些丢脸又有些好笑。然后,她就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想要吻她。无论是他看向林雪涅的眼神,还是缓缓靠近的速度,那些都在告诉她这一点。
这可这是奇妙的感觉。
今夜,当她坐在电影院的角落里看着对方从门口走进大厅的时候,她会觉得才分别一天的恋人已经变得让她感到很陌生很陌生。
可当这个男人察觉到她向自己望来的视线,并转头看向她的时候,他又会变得让人感到很熟悉很熟悉,仿佛他依旧还是六年前的那个男孩,只是眼神里多了许多让人感到心脏生疼的东西。
他应该已经变了很多很多,可只要那双绿眼睛把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她就会觉得……自己的恋人从未变过。
但就是在林雪涅站在那里等待来自艾伯赫特的一个吻的时候,他却是在快要碰触到这个女孩嘴唇的最后时刻停了下来,并又转过头去。
然后,在深吸一口气后,艾伯赫特那在此时带上了些许沙哑的声音响起。
“雪涅,在你失踪的六年时间里,我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你的想念,也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你的爱意。可你不是雅利安人,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这几句话让林雪涅眼睛里的希望彻底被掐灭了。她甚至不敢相信那样的话语会是从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的。
那种感觉太陌生了,并且陌生得有些可怕。
但是把林雪涅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甚至是眼神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的艾伯赫特却并没有去为自己刚才所说出的话语进行任何的辩解,而是说道:“但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任何帮助……我可以……”
“艾伯赫特。”
不等艾伯赫特把话说完,林雪涅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以一种并不那么柔软的语调。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们在火车上的那场争论,已经有结果了,并且我才是正确的那个,是吗?”
在那趟开往布拉格的火车上,林雪涅告诉她的未婚夫——希特勒不可能允许他高贵的日耳曼化身党卫军去娶一个劣等民族的女人。
那么当时的艾伯赫特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不,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告诉我,格罗伊茨上尉,你们的元首现在还喜欢中国吗?他还喜欢中国人吗?或者,你还能向上次一样万分肯定地给我一个回答吗?”
在这一刻,站在她身前的这个男人竟是说不出话来。
于是林雪涅又换了一个问题:“35年颁布的《保护德意志血统和德意志荣誉法》里规定犹太人和非犹太人通婚或者有性行为是违法的。那么你们高贵的统治民族雅利安人呢?你们和非雅利安人通婚或者有性行为是不是也是违法的?这条是不是你们党卫军内部的隐藏法律条文或者守则?”
在艾伯赫特的一年中,他有大部分的时间,每天都能够看到那个在他们的国家里有着至高威望的领袖。并且他同样也需要面对那个在二十七岁那年就已经成为了党卫军全国领袖的“舅舅”。
但即便是在面对那样的两个上位者,并在他们的面前隐藏真实的自我时,他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开口。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不知应当如何开口,以及沉默和犹豫就已经能够是一个回答了。
起码,在林雪涅看来是这样。
“看来,你已经告诉我你的答案了。谢谢,谢谢你没有选择欺骗我。”说着,林雪涅甚至笑了起来,并带着些许的自嘲叹息道:“已经很晚了,你该离开了。”
在林雪涅那带着泪光了,却十分有力的目光的注视下,绿眼睛的贵族最终仓惶地转头离开了这间屋子。
直到这间屋子再次回归寂静无声,直到这间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林雪涅颓然地坐到了房间里的床上。她两手交握着,紧贴着自己的额头,并用它来轻轻地揉着紧锁着的眉头。
太晚了,似乎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在这个时代的那些朋友们,克劳斯就好像她所知道的那样,现在正在柏林军事学院进修;曼弗雷德和路德维希成为了德国空军的一员,并且加入了世界空战史上战绩排名第一的,群星璀璨的德国第52战斗机联队;而她的恋人……她的恋人则甚至在战争打响前就已经是党卫军的少尉,并且也有了一位血统纯正的,与他同样身为党卫军成员,或许也有着相同理念的未婚妻。
所以,她还能做些什么?
她又是不是……是不是应该继续留在这个即将战火纷飞的黑暗年代?
她是不是还能找到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那天晚上,林雪涅躺在这间1938年柏林的旅店房间里,望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灯火失眠了。她的失眠持续了很久,似乎她的身体已经感觉到很疲惫,可是她的意识却很清醒,也根本不想入眠。于是到了后半夜她干脆卷着被子坐起来,靠着床头坐在那里,却并不思考,而只是放空自己……
夏季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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