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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笑吟吟地看着我,眼神有一点欣慰,又有一点失落。
看来王珑在背地里的动静,没有瞒得过表姑。
我就胸有成竹地向表姑保证,“您就放心吧,我不会让王琅欺负小玲珑的。”
表姑哈哈大笑,又拍了拍我的脸,这才直起身子,徐徐地出了咸阳宫。
我侧耳听着她上辇起轿的动静,听着统一而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去远。这才又抬起头来,搜索着咸阳宫中于我有特别意义的那些小小细节。
这是我长大的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就是我的家,是我和姑姑、姑爹、王琅的家。我很快发现其实一草一木,对我来说都有一段故事。而如今回头看来,对当时那个骄傲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苏世暖,我竟然有了羡慕的心情。
我看了很久,几乎都忘了我必须还要表示出适当的悲痛,皇上走进宫门的时候,我甚至已经站起身子,贴着玻璃去看里头的装饰,见到姑爹进来,我就扭过头笑着对姑爹说,“您看,姑姑给您做的那双鞋,才只得了一半——”
都开了口,我才想到今天我是来跪宫大哭的,赶快住了话头,溜到蒲团边上又要跪下去。
皇上噗嗤一笑,摆了摆手,责怪我,“这里又不是瑞庆宫,满院子都是眼睛,姑爹人不到,你可以先躲在屋子里暖和暖和嘛!别冻出病来,该怎么向你姑姑交代?”
姑爹穿着一身便服,只是随意披了一件斗篷,连个随从都没有带。我忽然间发现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姑爹,这几年我们见面总是在瑞庆宫,姑爹一般都穿得不多。而几次出门,身边也必定前呼后拥。像这样披着斗篷孤身而至,仿佛一个寻常乡绅的姑爹,已经见得少了。
可当年在咸阳宫里,冬日午后,姑爹往往就从瑞庆宫这样步行过来,他刚处置完国事见过了内阁大臣,便进来和姑姑说话。遇到我在院子里堆雪人,姑爹就会抄着腰把我夹起来,在我的大呼小叫之中,把我抱进屋里。
那时候王琅多半是在读书,他总是隔着窗户看过来,眼神幽暗难解。
现在往回想,其实也并不太难解,王琅眼神里,是有一点嫉妒的。
福王虽然已经足够受宠,但得宠程度,不及我十分之一。皇上疼任何一个儿子,都是当藩王来疼,唯独疼我,是将我当作他的亲生女儿。我想他是将他对早夭长公主所有的疼爱,都倾注到了我身上,在他心底,或许我就是长公主,就是他和姑姑唯一的后代。或者在所有人之中,他是最希望我一世无忧,一世天真的那个人。
然而也是他亲自毁掉了我的天真,又成全了我的恋慕。
我想这就是我和姑爹、姑姑最大的不同,在我心里,情永远摆在前头,但他们心中,情永远都在第二位。
在这一瞬我不禁就想到了王琅,我暗自希望将情放在第二,并不是一个好太子、好皇帝必须学会的本领。
一直到看着姑爹随意扭开铜锁,这才知道宫门根本未曾锁严。然后我就驾轻就熟地动了起来,服侍着姑爹在炕边坐好,又倒了杯中的残茶,就好像我懂事之后惯做的那些工作一样,一直到提起炕边的铜壶我才发觉,虽然炕是热的,炉子却没有点燃,铜壶里也是空的。
将咸阳宫里的物事维持得再好,这里毕竟也有六七年没人住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回不来。
我放下铜壶,转过身尴尬地冲姑爹笑了笑,低声说,“姑爹,回瑞庆宫再喝茶吧。”
姑爹嗯了一声,他回转过头,拿起了炕头那双做到一半的鞋,忽然问我,“你姑姑走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
我姑姑去世的时候,姑爹人还在瑞庆宫里处置他的国事。姑姑去得很快,从发病到走,连一天都没有到。上一刻人还好好地,这双鞋做到一半,站起身来要舒展舒展筋骨,下一刻人就倒下去,此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她还是撑得住,一直咬着牙不肯合眼,直到姑爹赶来,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声“照顾好王琅”,又告诉王琅,“照顾好你爹”之后,她让我到她身边去,断断续续地叮嘱我,“你要开开心心,你要……姑姑去见你大伯了……我对不起他们……”
这一番话,姑姑说得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然后她再也不曾开口,当天夜里就闭了眼睛。
姑爹没有见证到她的离世,他一见到姑姑那个样子就晕了过去,是王琅做主,由太医令亲自用针将他唤醒,他才听到姑姑的遗言。他甚至连姑姑的葬礼都没有参加,昏昏沉沉发了一个多月的热,一直到两三个月后,才能勉强视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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