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1-26
皇宫里,坤宁宫。
锍金柱上镂着繁密尊雅的凤傲九天纹路,半透明的软烟纱帷层层逶迤,在细风中晃出徐缓的弧度,宫中铺设低调而尊贵。
偌大的宫殿里,仅有两个人。
两个玉衡最尊贵的人。
鹅黄朱罗绫凤大撒缠枝莲宫装的女子坐在靠椅上,微微侧头,七宝步摇上面缀着的莹亮的玛瑙珠子撞击出轻微的伶仃声,她看着桌上盘盘精致的菜肴,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难得陛下来坤宁宫陪妾身用膳,妾身真是不胜惶恐。”
算算时间,上回来实在一个多月之前了吧。
坐在她对面的年轻帝王一身霜白常服,下摆用白金色的线勾勒出大片大片簇拥着的凤丹白,银色纱冠高束起一头黑墨青丝,冷若冰霜的绝美面容,即使是听到皇后那带着些许调侃的话语,也看不见一丝波动,饮了一口汤后,只淡淡道:“抱歉,近来国事繁重,皇后见谅。”
国事繁重?就算不繁重也是带上某个王爷出宫考察民情吧……不过能得除了国事外诸事不甚在意太多的天仪帝一句抱歉,也不算亏本,花菱福扬了扬工笔描过的柳眉,意有所指道:“武举初赛进行得如火如荼,陛下怎么有时间来妾身宫里一坐?”潜意思便是永宁王还在那随时会出乱子的武举擂台那地儿,这位陛下怎么还有心思陪她吃饭呢?
阜怀尧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放下汤碗,坦然道:“朕心里有些烦闷。”
“哦?”花菱福一怔。
眼前这个将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夫君素来心思莫测不动声色,没想到也有这么直白说出自己心中感受的时候。
不过若是为了国事政务烦闷就没有必要来她这里了,不是国事政务的话,能让这位陛下烦闷而且能上她这里来说的,就只有那么一件事了。
“宁王殿下怎么了?”花菱福再成熟端庄都也还是二十出头的女儿家,不禁有些好奇地问。
阜怀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目光盯着袖口平绣的金色滚边,好片刻才道:“若是远舟……”他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一半却停住了,迟疑了刹那,换了一个话头,“皇后觉得,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远舟?”
花菱福又是一怔,脑子里瞬间浮现了自家那位惊采绝艳誉满天下的小叔子的模样——这般神仙人物,真的想象不出来有怎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等等!
花菱福钝掉的脑子飞快恢复,皱着眉尖看向那个冷漠好似冰雕的年轻男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阜怀尧似乎不为所动,“远舟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朕和崇临都已成亲多年,他尚未纳妃,未免不妥。”
花菱福的眉头几乎打成了结。
“长兄为父,朕这便打算为他考虑考虑,不知皇后有没有中意的适龄女子,配得上远舟?”阜怀尧继续道,那语气,好似真的是一个为弟弟着想的好哥哥。
呵,好哥哥……
看着那张平静得像是砸个石子都激不起浪花的面容,花菱福身处深宫多年的涵养都差点殆尽,尽管压制住了,但出口的话还是有些冲了:“这天下还有哪位能配得上殿下那风华绝代的人物?妾身恐怕只见过一个!”
阜怀尧喉头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轻轻侧过头,霜白的脸庞上七情不动,只有那双眼,裂开了些许缝隙,透露出最真实的感情。
原来,阜远舟的感情真的那么明显了……
描着精致宫妆的女子微微阖上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一霎之间,充满了哀伤的气息。
一蓝一白的契合身影,比肩同行的男子,一文一武,一冷漠一温雅,能叫这天地都失了色。
年轻帝王微微和融的神色,蓝衣王侯眼中半掩半露的缠绵情意,一双人影一双,叫人连一丝惊扰也不敢予他们半分。
她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见过阜怀尧和阜远舟一同相处的情形,每看一次,心中叹息便多一份。
如果阜怀尧不是赫赫天子……
如果阜远舟不是天子御弟……
如果他们不是生在帝王家……
如果他们不是兄弟……
那必定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对神仙眷侣,比翼双飞,一生一世。
离开挚爱远嫁他乡的花菱福最是理解相思不能相守的绝望,才会一时失态。
那种相思……
那种苦……
相思成灾。
一寸一寸,寸寸烧成灾。
能把一个人烧成灰,煎熬到疯狂——千刀万剐剥皮拆骨都及不上这一分的煎熬。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花菱福睁开眼,望着对面的年轻帝王,似哭非笑,“陛下,这些,您懂吗?”
一缕长发不安分地滑到了脸颊上,热腾腾的汤雾气蒸腾,缭缭绕绕,氤氲了他遍布肃杀的颜容。
阜怀尧长久没有说话,花菱福便是一笑,这一笑极苦极涩,简直像是掺上了黄连,苦到了人心里去,“是啊,您是玉衡的天,是玉衡的主子,心心念念的都是这江山这社稷这黎明百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怎么能拘泥于儿女私情呢……”
阜怀尧眸光一颤。
——爷是玉衡的天,这天下人都能错,只有您不能!!
——这是您第一次出宫吧,看到了吗,爷,您背负的黎民百姓不止是四个字而已,这四个字代表的是天下六千二百万人的性命,六千二百万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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