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过后,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二姨太, 她一边上前拉扯女儿边呵斥道:“你这个死丫头, 谁给你的胆子在老夫人面前胡说八道!”
陆宜人任凭她妈怎么拉, 就是直挺挺地跪着不动,嘴唇咬得死紧, 几乎要渗出血珠来。陆老夫人也终于醒过神来,猛一拍扶手:“这个家许久没人管着, 连最起码的规矩都没有了吗?”
陆老太爷早已经过世,老太太就是一家之长,谁敢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陆老爷带头第一个跪了下来:“母亲息怒, 都是儿子不好!”
陆太太偷偷抬眼狠狠瞪了一眼二姨太和陆宜人,也跪着道:“是儿媳没能好好管教儿女, 是儿媳无能!”
身边噼里啪啦跪了一堆人,陆明夷也不得不随大流,心里却很是不自在。她的膝下虽然没有黄金, 可一年到头除了祭祖拜神,再难有屈膝的时候。自打祖母大人驾到,一天之内已经跪了两回,简直快回清朝了。
她还在心里不自在,二姨太简直就快吓死了。孙蜡梅这辈子既没有过人的美貌, 也没有出众的才智,但眉高眼低还是看得出来的。是,老夫人的大腿是粗,可这是过路的神仙,不能保她一辈子。宜人这死丫头疯魔了,居然敢说四小姐的不是。等老夫人回了北平,太太还能放过她?
“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我都没脸见人!”陆老夫人接过仆妇递过来的旱烟杆,在铜盂上铛铛敲了两下。“堂堂陆家,世代官宦,未出阁的孙女公然顶撞祖母,一个妾也敢对着小姐大呼小叫。你们且说说,这成个什么样子?”
女儿忤逆,姨太太乱家,都是当家主母没管教好的缘故。陆太太都是有儿媳的人了,臊得脸上一片通红:“娘教训得是!”
二姨太也跟着低声道:“是奴婢一时情急忘了本份,求老夫人恕罪!”
一片请罪声中,陆宜人一身素绫袄子,跪在最前头的背影显得无比单薄而又清冷,犹如雪中的白梅。“祖母,我无心顶撞您。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说什么我都该听着。但我已经是订过一回婚的人,实在无意……”
“行了,”陆老夫人不客气打断道:“寡妇还有二嫁的,你一个丧了未婚夫的倒矫情上了。咱们陆家可不兴卖儿卖女,更容不下忤逆不孝的人。”
直说得陆宜人本就惨白的面孔再无一丝血色,眼泪在眶内打着转,只是硬撑着没落下而已。
陆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摇摇欲坠的可怜相,倒也没继续责难下去。拈着乌木镶牙的烟杆,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白雾来:“还有,你说你四妹已经有了男朋友,这是怎么回事?”
陆太太闻言大急,要知道老太太最不喜欢的就是鼓吹什么男女交际公开的言论,自由恋爱就更是异端。偏明夷是她亲生的,她又不敢帮着辩解,急得额头上汗都出来了。
这个问题一出,宜人原本如死灰般的眼中顿时出现了一点光彩。早在开口前,她就想好了,若是成功祸水东引,难免会被陆太太和兄嫂记恨,可是她愿意孤注一掷。看看那王家少爷的例子,就知道祖母会给她挑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她实在不想再被推入火坑了。
“禀告祖母,大马路新开了一家脂粉店叫做满庭芳,他家的经理姓魏。这位魏先生自认识了四妹后,就倾慕于她,力邀她去店里上班。平日朝夕相处,私下还经常接来送往,孙女就曾经不止见过一次。就在除夕夜,大嫂领我们姐妹出去看戏。四妹中途离场,一直到戏散了才由魏先生送回来的,这点大嫂也可以作证。”
黎婉早在听到除夕云云,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听到自己被扯进去更是气得快把精心保养的指甲掐断。好个陆二小姐,平日不哼不哈的,一出手就要人命啊!
且不说她暗地如何咬牙切齿,陆老夫人已经把狐疑的眼光投了过来:“黎氏,宜人说的可是实情?”
长吁了一口气,黎婉挂上了一副柔顺又诚惶诚恐的模样:“祖母问询,阿婉不敢撒谎。除夕时我贪玩带着小姑们出去看戏,因天蟾舞台人实在多,中途就走散了。后来在戏院门口确实遇见过魏经理,却不知道他是送四妹,还有有其他事……”
孙媳妇心思玲珑,三两下就把嫌疑撇了个干净。陆老夫人是人老成精的,如何听不出来,又反过头来问宜人:“就只有这些事?”
“还有……”陆宜人有些慌乱地想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了一桩事:“还有魏先生对四妹有情,因此对家中其他人也分外照顾。银行的孙经理欠下了巨额赌债,就是魏先生替他还的。这事除了家里人,前几天来参加婚礼的亲朋都知道!”
这确是无法反驳的了,陆太太被气得差点一个倒仰,全亏黎婉扶着。陆益谦实在忍不住了:“荒谬至极,照你这说法,魏经理替孙得胜还债是看在四妹面子上?孙得胜可是你的亲舅舅,怎么不说他是因为倾慕你呢?”
陆益谦人如其名,当真是谦谦君子,这番话可是说得极重了。宜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好不委屈。
陆老夫人也道:“你一个做哥哥,居然败坏妹妹的名誉,像什么样子?”
见丈夫被训斥,黎婉不禁在心中暗骂:那陆宜人一个做姐姐的,这样捕风捉影造自己妹妹的谣,又算什么。
把烟杆又往铜盂上敲了敲,陆老夫人的眼光终于挪到了当事人身上:“明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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