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松漠都督府(今内蒙古赤峰一带)一碧万顷、气候清爽,比赤日炎炎的长安要宜人得多。
夏风吹过,契丹王庭牙帐前绘着白马青牛图腾的王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一面唐军大纛,上书斗大的“安”字。
战旗猎猎、营帐点点。
大腹便便的安禄山披挂着能工巧匠特制的宽大铠甲,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辽东战马上,远远观之倒有几分猛将之风。
“高掌书记,此战缴获可清点完毕?”大睡方醒的安禄山精神焕发。
“节帅,此战共俘获契丹、奚等部民众三万余人、良马两万多匹、牛羊无算、金银珠宝价值百万贯。只是逃了一干契丹头领,少了几颗为节帅加官进爵的头颅。”幽州掌书记高尚才思敏捷、做事干练,是安禄山须臾不可离的助手。他与远在长安执掌幽州进奏院的严庄乃安禄山麾下两大心腹幕僚。
“彻底灭了契丹,某日后怎么讨圣人欢心?怎么招徕精通骑射的勇士?让他们替某喂肥牛羊、调教好勇士,吾需要时自会前来收割。”安禄山熟稔养寇自重之道。
“节帅高明,那缴获呢?”
“依惯例,马、牛、羊收归军用。战俘挑拣精壮编入曳落河,剩下的老弱病残送去长安献俘,哄圣人开心。另外,记得献俘时押送三百名少女、五百匹骏马和二十万贯钱给庆宗,用以结交朝中权贵。”安禄山如巨蟒般将数额巨大的战利品一口吞下、吃干抹净。
“节帅,时至今日,究竟谁才是值得我们攀附的朝中权贵呢?”高尚意有所指。
“除了圣人,自然属李相权势最大。”安禄山正色道。
“王鉷已死,李相之威远不如从前……”高尚提醒安禄山朝堂格局已变。
“李相确实败了一阵,可他的反击也足够杨国忠和东宫喝一壶的!”安禄山从腰间掏出一封信,递给高尚。高尚瞄了眼信封上的花押,便知这是严庄从长安寄来的密信。
“李相奏请圣人封节帅为平东郡王!?圣人不日即将下诏!”高尚大喜:“恭喜节帅!贺喜节帅!”
“此乃李相安抚某之蜜饵,以报吾分润军功于盛王,真正的杀招在后面。”安禄山人虽痴肥,脑子却并不糊涂。
“举荐文武双全的边将入朝为相?”高尚一时有点摸不准李林甫的思路:“既已封王,何必拜相?”
“高掌书记,放眼天下十一节镇,哪位边将称得上文武双全?反正某只是个粗鄙胡人。”安禄山阴笑道,脖颈上的一圈肥肉随之颤动。
“北庭王正见!出身太原王氏,世人皆视之为儒将。”高尚豁然开朗:“一箭双雕,既削弱东宫之根基,又威胁杨国忠拜相之途,实在老辣。”
“出征前王正见摆了某一道,胡乱找些腌臜东西冒充猛油火骗人。如今天道不爽、报应来了。李相虽衰,却仍不可轻易得罪,汝记得拟信时叮嘱庆宗和
(本章未完,请翻页)严孔目,要多去平康坊走动。”安禄山识字却不通文墨,所有来往信件均由高尚代笔。
“兽王虽老,余威犹在,难怪李相能把持朝堂十余年。”高尚感慨道:“节帅,中枢对于边镇又是封王又是拜相,究竟意欲何为?”
“封王乃圣人之意,欲图激励边镇拓边;拜相乃李相之谋,意在借刀杀人。对吾而言,封王足矣,何必拜相?离了曳落河,某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安禄山深知兵权乃根本所在。
“节帅真乃天生宿慧,不必读书却尽知人心权谋。”高尚赞叹道。
“文绉绉的话有屁用,某少年时就在边境市集当牙郎,帮人讨价还价,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识过。别人都以为朝堂权贵如高居云端的神仙人物,可在某看来,他们的心思与市集中的商人并无二样,逃不出贪权逐利四字。”安禄山自有一套识人辨人的本领。
“节帅一语道破天机。”高尚点头附和的同时继续往下看信,读到末尾,他忽然有点诧异:“王霨?”
“王霨怎么了?他不就是受王正见偏爱的庶子吗?也不知他娘有多大本事,将一本正经的王正见弄得五迷三道。”安禄山对王霨有点印象。
“同罗部南下前,帮杨国忠洗清嫌疑的关键证人是王霨;王焊谋逆,又是他协助李相弄清安西牙兵尸首为何出现在金城坊。此子不简单!”高尚将一连串朝堂争斗前后联系起来,发现王霨的身影处处闪现。
“既然如此,就让庆宗和严庄择机摸摸他的底细。”安禄山肥大的手掌重重一挥。
“诺!”高尚看出安禄山并未将王霨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一名初登朝堂的少年郎君。可他却觉得,此子入京以来,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所作所为与其父王正见东宫党的身份有所差异,实在耐人寻味:“回信时得交待严庄费心查查。”
风吹草低,野花星星点点。
安禄山与高尚商谈如何瓜分缴获之时,距离他们万里之遥的河中,阿史那旸骑着一匹额阔尾高的白色大食马,飞驰在怛罗斯城南的辽阔草原上。簇拥在他周围的则是河中军的一众高官和三千名装备精良的轻骑兵。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水流淙淙、小河在望,阿史那旸忽然勒马停步,抚须吟诵。
“节帅,若某没记错,此诗乃三年多前的恶战结束后,时任安西掌书记岑参所赋。”河中长史兼葛逻禄小叶护谋剌思翰熟知汉家诗赋。
“当日为黑衣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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