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想得心浮气躁,胳膊往前一挥,笔上的余墨便重重甩在纸上,仿佛在那黑字旁挖出大小不一的深坑,然后干脆将笔一扔,负着手走到窗前。
窗外是苍穹星斗、漆墨沉沉,他仰头对着这夜幕思索良久,终于下了决心唤来一名心腹,让他彻查京城里叫做金哲的男人:这人大概三十岁上下,身材偏瘦,可能是异族,眼珠也带有异色。
消息很快就传回来。大越朝与许多外族交往颇深,留在京城学习中原文化的异族人士也不少,可这个金哲格外好找,因为他是上了名册的死囚犯。
豫王得到这个消息着实吃惊了一阵,关在刑部大牢的死囚犯,为何会在他车外现身?如果他已经逃脱,何必再回牢里受死?如果他并未逃脱,那天对他喊话留字的人又会是谁?
他想来想去,觉得唯一能解决所有疑问的办法,就是亲自去见一见这位金哲。
潮湿阴暗的刑部大牢,仿佛还能闻到刑讯室飘来的血腥味,领路的牢头笑得十分殷勤,嘴上絮絮叨叨,领着豫王走到右拐第三间牢房前。
李徽弯腰往里看,在牢房的最里端,身形削瘦的男人盘腿而坐,一头乱发被他用草枝盘起,看起来不似穷凶极恶的死囚犯,倒像名落魄的书生。双眼又长又细,右边眼珠透着淡淡的褐色,与他脑海中的模样几乎无二。
可他不知这印象从何而来,明明他们以前从未见过,正琢磨着,牢头已经梆梆敲着栅栏大喊:“金哲,豫王爷要来找你问话!”
这一喊,旁边牢房的死囚全探出头来,想到他们这种在谷底挣扎之人,居然还能见到远远坐在云端上的王爷,各个都抱着多看几眼够本的心情,边打量着李徽边嬉笑起哄。
牢头横眉怒目大声呵斥,可金哲却显得格外平静,拉平盖在膝上的衣摆,抬头时,褐色的眸子射出亮光,薄唇挑起个胸有成竹的笑容道:“王爷,你终于来了。”
豫王的脑海中仿佛有电流闪过,脚步踉跄着退后两步,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无论那晚他是用什么法子出现在自己马车外,金哲故意留下那个名字,就是想诱自己来见他。
他有足够的信心:自己会将他救出死牢。
可他为何会有这样的信心,他究竟握着些什么,又知道些什么?
李徽深吸口气,重新换上平静的表情,斜睨着牢头道:“带他出去,找个清静的耳室,我有话要问他。”
牢头连忙点头哈腰地应允下来,金哲笑着站起,嫌弃地踢了下挂在脚踝的铁镣道:“这玩意怪碍事的,王爷能帮我弄掉吗?”
李徽沉吟一刻,对牢头道:“把他的脚镣解开。”
“万万使不得啊!”牢头吓得连忙摆手:“这人可是死囚,万一他凶性大发冲撞了王爷,那小的可也要被扔进这牢里了。”
豫王挥了挥手:“去解开吧。刑部大牢里,本王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金哲“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将脚一翘,看着牢头为他解开脚镣,然后扬着头,仿佛自己不是死囚,而是被邀请的贵客,抬着下巴,大摇大摆去了耳室。
刑部大牢,连耳室也透着几分阴森。豫王让金哲跪在下方,翻看着卷宗道:“听说,你被判死刑,是因为杀人?”
他来时已经看过这卷宗内容,金哲很早来了中原,十几年来都在京城城郊的某间道观清修,可不知道为何,他在半年前突然凶性大发,在一天晚上失手杀了馆主,据说还盗走一件观中从前朝留下的宝物。可在被审讯时,他拒不承认自己偷了什么宝物,最后因为杀人罪名,被判了死刑。
金哲听他讲完自己的罪名,并不申辩,只是一脸殷切道:“我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王爷你。”
豫王面上不动声色,随手拨弄着旁边的杯碟道:“本王肯来见你,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惠。你不抓紧机会好好申辩,求我替你洗清冤屈,却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本王可没那么多闲心陪你绕圈子。”
谁知金哲抬头看他,目光无比坦然:“小的本就无冤可申,人是我杀的,东西也是我拿的,王爷既然有心来找我,我就绝不会诓骗王爷一句。”
豫王心中一跳,他记得刑部的卷宗里,金哲只承认杀人,坚决否认盗宝,可此刻却毫不犹豫认下一切。他很快就想明白,走到金哲面前,低头压着声问:“你偷的那样,究竟是什么东西?”
金哲抬头看着他,带着抹神秘的笑容道:“是一块刻着篆文的铁符,暗红色,正菱形,王爷可还记得,这样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李徽突然心惊肉跳起来,还未想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金哲已经匍匐在地,叹息着道:“王爷,是我来的迟了,害您白白等了这些年!”
与此同时,三皇子李澹元即将与宣武侯府嫡长女成亲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因为成帝想将这婚事好好操办,再选一年中最好的良辰,最终将婚期定在了三个月后,李儋元为此专门进宫一趟,称自己和谢家小姐都不在乎仪式或排场,低调或简单都没关系,只希望能早日成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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