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染无法理解。以夙沙羽的性格,在这种境况下必定是只带着他一个人上来,根本不会去管玉花璇的死活。夙沙羽绝不是那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人,否则也不会以强硬手段对他一再逼迫威胁,为什么会宁愿自己留在下面,而把他和玉花璇两人抛上来?
也许是因为夙沙羽当时神智错乱,还没有完全恢复;也许是因为他心如死灰,不愿再去争夺一个他永远也争不到的幻影;也许是因为他答应过晏染要送玉花璇离开,他不愿意违背诺言
有无数种也许因为,只是那个人现在已经被埋在一片千年寒冰之下,沉入冰冷彻骨的潭水底部,他在那一瞬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晏染对着面前一片茫茫缭绕的云雾,想起十六年前那个英俊的少年,翘着腿坐在树枝上扔给他一支笛子,吹出怪声怪气的小调,笑得肆意开怀。那时候正是南疆多雨多雾的季节,苍翠的山林中白云离合,雾雨飘飞,少年的笑容在这漫山雾霭之中,就像是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明朗而又炽烈。
他曾经把夙沙羽当做唯一的朋友,他最在乎的亲人,是夙沙羽教会他读书、写字,吹笛、骑射,带着他去接触这个他一直想远离的世界,了解他一直在躲避的人类。
他也曾经对夙沙羽有过抵触、愤怒和怨恨。夙沙羽站在残疾老人的尸体前面的时候,夙沙羽把他囚禁在大寨中的时候,夙沙羽带着他去看地牢中的玉花璇的时候,夙沙羽对着他摊开那只托着一颗cuī_qíng_yào的手掌的时候他从未像厌恨夙沙羽那样厌恨过一个人。
而现在,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爱恨纠葛,所有的恩怨情仇,在阴阳两隔间全部一笔勾销。
晏染在原地站了片刻,缓缓地弯下腰去,捡起地上崩落下来的一块块碎石,在九寒洞的洞口堆起了一座小小的石坟。
伽印族是没有坟墓这个概念的,人死了往土里一埋,回归大地,就连地位最高的王族也是如此。然而晏染毕竟在中原生活了多年,观念更偏向于中原,死者本来就没有得到好好下葬,如果再没有一座象征性的坟墓或者牌位的话,就会成为游荡在世间无处归依的孤魂野鬼。
他在石坟前面竖起了一块石板作为墓碑,对着空白的石板许久,却不知道该在上面写些什么,最终只是简单地写下了“夙沙羽”这个名字。
空山寂寂,云雾深深,那座石碑和他相对而立,彼此静默无言。
晏染从山上下来,便看到绮里晔和白翼都在水濯缨的身边,白翼正在给水濯缨诊脉,清淡的面容上神色凝重,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水濯缨身上裹了好几层衣服,半躺在绮里晔的怀里,刚刚从寒潭里面出来时候被冻得发青发白的小脸,现在已经透出一种病态的潮红色来,双眼紧闭,眉头紧蹙,满身都是汗水,细细地喘息着,在昏睡中也是一脸难受的模样。
晏染走过去:“让我看看。”
他搭了下水濯缨的脉,又伸手探了一下她满是细密汗水的前额,已经烧得像火炭一样。
“如何?”绮里晔沉声问道。
当初在崇安城醉梦楼的时候,水濯缨不过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在湖水里泡了片刻上来,没有立刻换下湿衣服,吹了一会儿冷风,就已经当场发烧昏迷。现在这九寒洞里的潭水比任何湖水都要冰冷百倍,尽管她现在的身体已经调理得比一年多以前好了很多,但肯定还是承受不住。
晏染摇摇头,同样神色凝重,没有直接回答,转向白翼:“你的针灸包借我用一下。”
白翼取出针灸包来给他,晏染在地上铺了层衣服,让水濯缨躺平下来,解掉她身上层层叠叠的外袍,最后只剩下一件里衣,然后在里衣上割开了大大小小足有数十处口子,方便下针。
他以前给水濯缨治伤,以及刚才给夙沙羽急救的时候,都不过是寥寥三四针下去,而且又快又干脆。但是这次下针却一针比一针慢,一针比一针谨慎,一针比一针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到后面的时候几乎是间隔一刻钟才扎一根针下去,最后在水濯缨身上扎了总共足有三十几根银针,密密麻麻,寒光闪烁,看着都瘆人。
就连医术天下第一,号称一根银针就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岑山诡医,这次都如此慎重,可见水濯缨的情况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绮里晔望着无声无息躺在那里的水濯缨,平日里艳丽的凤眸此时深暗得没有一点光亮,袖子里面的手并没有紧握起来,骨节处却已经白得毫无血色。
他在幻境中看见她落水,毫不犹豫就跳下寒潭去救人,她也是如此。
他身体强健内功深厚,跳下去不过是冻个片刻时间,不会有事情。而对她来说,那片冷彻骨髓的寒潭,却是足以让她有性命之忧的死亡之地。
晏染的银针全部扎完之后,再过片刻时间,水濯缨面容上的潮红色渐渐消退下去,也不再满身出汗呼吸急促。但是仍然在昏迷中没有醒过来,高烧也不过是降了少许,并没有完全退掉。
晏染再搭了一下水濯缨的脉,略微松一口气。
“她的情况我暂时稳下来了,不会有性命危险,但是还需要治疗。这里荒郊野岭,什么也没有,我们最好先换个地方。”
伽印王葬身此处,伽印族大寨那边他们肯定是不能回去,但是可以找一个偏远的小寨子暂时停留一下,水濯缨现在的病情,受不了长途跋涉。
晏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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