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
少女就直挺挺的跪在佛像前，双膝被磨出了血印，两眼里写满了茫然与无助。她嘴唇嗡动，张开又合拢。
“浮戚，你以为自己还是将军府的小姐吗？你不应该拒绝的，你不应该打那个人的。你是任性了，快活了。可靳儿怎么办？靳儿怎么办？你会害死他的，你会活生生害死他的！”
雨水从破庙的破门处撞了进来，仿佛无孔不入。后怕，懊恼与负罪感如同潮水般将她包围的无法呼吸，她只觉得自己身处冰冷的海洋中，明明眼前有可以救命的浮木，却怎么也抓不住。
“轰隆”一声，天际仿佛也被那一道白光划出了一条裂缝。
浮戚突然如同魔怔了一般，“砰砰砰”地朝着佛像叩起头来，白皙细腻的额头与粗糙不平的地面撞在一起，顿时红了一片。
可她仿佛丧失了痛觉，一下接一下，疯狂的又虔诚的磕着头，清晰响亮的撞击声在黑夜中与暴风雨融为一体。
佛像后稻草上的小靳儿也仿佛为姐姐担心起来，开始嚎啕大哭。雨声，撞击声，哭声彼此交融……不分你我。
血，控制不住的向外奔涌着。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不知是雨滴还是鲜血。地面，渐渐变的潮湿起来。浮戚浑然不觉，只是机械般的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佛祖，如果您真的存在在这个世上，愿意普度我们。
那我请求您救救我的弟弟，让他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再也不要到处流落。
那我请求您保佑我的母亲，让她安魂定魄，享乐西天，再也不要到人间受苦。
那我请求您寻找我的父亲，让他沉冤得雪，不被构陷，再也不被人辱骂唾弃。
我浮戚，愿用五脏热血和皮肤筋骨，报答佛祖的仁慈。
眼前的世界一点点的失去光泽，身子却一点点的温暖起来。恍恍惚惚间，仿佛被一双手抱了起来，仿佛看到父亲得胜归来意气风发地说着战场上的事，仿佛看到母亲和弟弟在一起嬉戏。
嗯，真好。浮戚扬起唇角，如果用我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换你们衣食无忧，那我一定心甘情愿。
“施主，醒醒，醒醒！”
是谁？她不是死了吗？
浮戚吃力地揉了揉眼，坐起身来，额头上一阵剧痛。依旧是昨天藏身的破庙。可脑海里有一阵的断篇。没错，昨夜她乞讨不成，没有法子，便在石佛前请求佛的帮助……然后，就……咦？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惊恐地抬起头，脑袋中那根名为警戒的弦又一次绷紧。可入眼却是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庞——仿佛是上天用一生的才情描摹出来的脸，尽管身着粗布纳衣，手上只套着木头凿成的佛珠，却依然掩盖不了浑身的风华。虽然面庞里依旧透着少年的稚气，但那种风华比浮戚见过的最艳丽的妇人还倾城；可又不同于她们，他还透着一股清幽的气息，让人心安。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动作也没有，却如佛祖一般。让你感觉可以把所有的苦楚都说与他听。
可精神已经面临崩溃边缘的她依旧倒退一步，用手撑着地，剧烈地喘着气，弓着的身子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猫。“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和尚连忙扶住她，“施主不必惊慌，贫僧是访禅寺住持座下的弟子，法号缘清。昨夜刮了一场大风，住持特派贫僧前来探查一番。”
缘清咬了咬唇，迟疑地说：“结果贫僧看到施主在观音石像前……贫僧不忍，便把施主救下了，你头上的伤，我也替你清理过了，用布包好了。我刚刚给小公子喂过一点馒头和清水，现在应该也已睡下了。”
浮戚一怔，心脏猛的一跳，仿佛有什么最柔软的东西，正在抽枝发芽。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厚厚的布条，低声说：“谢谢你，缘清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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