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琴并不知身后人的心思,小赶着要去厢房去取金针。
小姐跟了李大夫也有几年了,总听李大夫说小姐心思不稳成不了医女,可看看,真的要派上用场的时候,还得是自家小姐。
院子里,纪恂正指挥小厮们取下挂着的白灯笼,一边的条凳上堆着脱下的孝衫,满目素白。
他见着跑来的又琴,招了招手唤道:“又琴,跑什么呢?”
又琴刹住了脚,对他匆匆施了一礼,回道:“少爷,是小姐说要给老爷解毒呢。”
“解毒?”纪恂怔了怔,眯起了眼看着小丫头,“小姐说她亲自解?”
“是啊。”又琴点了点头,哎呀了一声,“少爷,小姐还等着我去取金针给她呢,奴婢先告辞了。”
说着,她又匆匆的向厢房跑去。
留在原地的纪恂皱着眉,容色深沉。
一旁的四哥儿凑近了一些,看了看又琴离开的方向,察色问道:“少爷,小姐莫不会又要胡闹了吧。”
众人的担心不无道理,纪家小姐从小性子欢脱,要不然也不会家人管束不了给送去了同春堂。只是在同春堂里,她也没学着什么本事,平日里配个药都能拿错。
这样的小姐居然要亲自施针。
今天不会是纪老爷的死期吧。
纪恂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低斥了一声“胡闹”,对身边的四哥儿说:“李大夫还没走远,快去把人请回来。”
四哥儿应了声,转身要去吩咐人,纪恂又“诶”了声,“再去把韩大哥找来。”
四哥儿点了点头,小跑着往马厩跑去。
前一刻悲伤后一刻喜,现下又是气又是恼,这个妹妹怎的就从来没让人省过心。
纪恂叹了口气,抬脚便要往纪老爷的主屋走去。
才走了几步,便见着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缓缓走来。
步态从容,面容娇俏。
人儿走进了些,施施然道:“哥哥是要去找我?”
纪恂点了点头,肃容道:“我听又琴那个丫头说,你要给爹治病?”
纪绮点头称是,容色依旧。
“胡闹!”纪恂斥声道:“爹受伤之后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不敢出手相救,可想而知病的有多棘手,要不是李大夫尽心医治,爹哪能活到现在!你刚刚死而复生还有些不清楚,我不准你胡闹,快回屋里歇着去。”
“哥哥真爱说笑。”纪绮掩嘴浅浅笑着,“哥哥是真的以为爹病了,还是不愿承认爹是中了毒被舍弃了?”
纪恂只觉得胸口一下钝痛,整个人怔怔。
他哪里会猜不到,锦衣卫的总旗受了伤,正是皇帝下恤体现仁爱的时候,又怎么会请不来太医。
只是,她说是中毒。
不是受伤吗?韩大哥不是说是受了重伤吗?
纪绮小手交握在身前,依旧乖柔,一双好看的眼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
在牢里的时候他可是一刻也没有这种慌乱的失态,果然是时间的历练,把这么个单纯的人硬生生的磨厉了。
纪恂沉默了一巡,沉声道:“那也由不得你来医治,我已经去找了李大夫,他自会替爹解毒。”
纪绮却摇了摇头,“师父解不了。”
这种毒就算是太医院的院判都不一定能解,更遑论是一个民间的小医师呢?
她继续道:“他也不敢解。哥哥试想,受伤还是中毒,连我都能看得出,师父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知道,却一直瞒着我们,那就如哥哥所言这种毒非常棘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解。”
纪恂点了点头。
毕竟李大夫曾经是受了纪老爷的恩惠才得以继续行医,如今恩人有难,他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对不敢贸贸然出手相助的。
那
“方才我去看爹,正巧在门口遇上了师父,他说爹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现在太医放弃了我们,师父又不敢医治,只有让我来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成了固然欣喜,若是不成,也不过提前了几日替爹了却了痛苦。”
她的话很有道理,毕竟大夫已经下了断言。然而那个人是他的爹啊!
纪绮看出了他的犹豫,收起笑来正色道:“哥哥,毒已入骨,再不下决心,就只能坐以待毙了,今天夜里是最后的机会,你是想让自己懊悔一辈子吗?”
她想说,你还有机会挽回,等到纪老爷好了,你还有机会听他亲自来告诉你锦衣卫究竟是什么,皇权又到底是什么,那个龙椅上的人到底在畏惧什么,你又应该选什么样的路。
纪恂沉默不语,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他有些迷茫。
迷茫,因为胆怯,他还不想袭成锦衣卫,还不想去持刀横行,他想就这么躲在纪老爷的背后,在家里的茶庄铺子里帮帮手,这该多好。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要不要应了她?
他不说话,纪绮也不急着催促。
只是过不久,不远处有人小跑着过来,伴着清脆的女声,“小姐,小姐,找着了,金针找着了。”
是又琴那个小丫头正拿着医箱跑过来。
纪绮看了眼小丫头,接过医箱对纪恂小施一礼,“哥哥许是担心太过,思量太多,于我,只知一句,医者,仁术也。我不想也不会见死不救。”
说着,她招了招手,带着又琴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纪恂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戚戚,忽的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个丫头,是该说她死而复生懂事了,还是该说看破红尘冷面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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